江荣廷刚跟刘绍辰对着桌上的送煤清单敲定完细节,护矿队的弟兄就急匆匆掀帘进来,把马翔那边传来的消息一字不落地报了。
江荣廷捏着清单的手指顿了顿,眉头慢慢拧起来,他指尖在八仙桌上轻轻敲了敲,节奏沉缓:“穆棱河车站的俄兵?倒是敢狮子大开口。”
朱顺在旁听得清楚,脸色也沉了:“管带,这明摆着是找茬!三百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要不我带人去鱼白沟,真闹起来咱们也不怕!”
“怕倒不怕,但不能硬刚。”江荣廷摆了摆手,抓起椅背上的军帽往头上一扣,“我先去找舒副都统,他或许有办法。”
说罢江荣廷就翻身上马,马鞭一扬,坐骑踏着尘土往宁古塔去。到了衙门口,通传的士兵见是他,不敢耽搁,一路领着往里走。舒淇正在书房看公文,见江荣廷进来,放下笔起身:“荣廷?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江荣廷没绕弯子,把伊万要矿务费、逼赔偿、限七天封矿的事全说了,末了补了句:“舒副都统,矿场有官府执照,哪来的‘铁路影响区’?这分明是敲竹杠!”
舒淇听完,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脸色慢慢沉下来,半晌才叹了口气:“荣廷,这事难办啊。你不知道,就在前几天,穆棱河那边的巡防营跟俄军起了冲突,都动了枪——咱们这边三个人没了,五个重伤,刚运过去的一批冬衣和弹药还被他们抢了。现在俄人正盯着咱们的动静,就盼着再找个由头生事。”
江荣廷心里“咯噔”一下,他只听说穆棱河巡防营出了事,却不知道这么严重。
“你要是跟俄军硬顶,他们回头就敢把‘护矿队持枪抗俄’的帽子扣下来,到时候不是赔几百两的事了,怕是矿场都得被他们封了。”舒淇放下茶杯,语气里满是无奈,“这种交涉,到最后咱们只能吃哑巴亏——他们咬住你们‘伤了人’,你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毕竟现在这节骨眼,没人敢真跟俄军撕破脸。”
江荣廷攥了攥拳,他知道舒淇说的是实话,可一想到要平白给俄人送钱,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闷得发慌:“那您的意思是,我得答应他的条件?”
“先答应着,别把事闹大。”舒淇拍了拍他的肩,“等过段时间,俄军那股子劲过去了,再想办法周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矿场。”
江荣廷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从都统衙门出来,他翻身上马,却没立刻回碾子沟,而是在街边慢慢走。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碎草,他看着远处城墙上飘着的龙旗,心里越想越憋气——凭什么自己的矿场,要受俄人的气?凭什么自己的人被欺负了,还得忍气吞声?
走着走着,江荣廷忽然勒住马,眼睛亮了亮——他想起一个人,彼得罗夫,他的军衔比伊万高,或许能压得住那小子。
打定主意,江荣廷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往宁古塔俄军驻地方向去。一路快马加鞭,等赶到驻地时,天刚擦黑。卫兵认出他是巡防营管带,通报后没多久,彼得罗夫就笑着迎了出来,拍着他的胳膊说:“江!你怎么来了?”
“有私事,想请你帮个忙。”江荣廷跟着彼得罗夫进了营房,坐下后就把伊万要矿务费、逼赔偿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往前推了推:“彼得,这事劳烦你出面,这点心意你收下,算是辛苦费。”
彼得罗夫扫了眼银票,却没伸手接,反而推了回去,拍了拍江荣廷的胳膊,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爽朗:“江,咱们是朋友,这忙我帮,不用你花钱——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往后我有需要,你别推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