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室的冷光灯刚稳定片刻,灯管镇流器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昏黄的光晕在防弹玻璃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像块被打碎的铜镜。
走廊外传来狱警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噔噔噔”的节奏规律得像倒计时的秒针,从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地砖缝隙里渗出的湿气混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粘稠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慕容崇山捏着话筒的手指突然收紧,金属外壳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扭曲声,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暴起的青筋如枯藤般缠绕在嶙峋的骨节上。
浑浊的眼球里瞬间布满血丝,像两团被骤然点燃的炭火,死死盯着玻璃对面的儿子。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脖颈处凹陷的伤疤随着吞咽动作时隐时现,仿佛在吞吐某种滚烫的秘密。
囚服领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空荡荡的左袖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飘零。
“宇儿,听着,小心赵国安办公室那幅《江山图》——”
他突然将脸贴向防弹玻璃,鼻尖几乎要撞碎那层阻隔,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在话筒上,每一个字都裹着砂砾般的沙哑
,“画轴里藏着...藏着...”
他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视线越过儿子肩膀,定格在监控死角处某个黑影。
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枯瘦的右手猛地拍向话筒,金属支架在铁桌上撞出刺耳的嗡鸣。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红色警示灯在探监室里疯狂闪烁,冷白的墙面瞬间被染成诡异的血红。
灯光忽明忽暗间,慕容宇只看见父亲突然瞪大的眼睛
——那双总是布满疲惫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急切与担忧,像要将最后的叮嘱刻进他的灵魂。
父亲猛地伸向自己的右手在空中凝固,随后便是“砰”的一声闷响,话筒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像是手铐被强行拖拽的摩擦声,混着父亲压抑的闷哼,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
“爸!”
慕容宇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用力拍打防弹玻璃,掌心被边缘硌得生疼,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红色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得他泛红的眼眶格外刺眼,黑色警服的袖口被玻璃边缘勾出细小的线头,
“爸!你怎么了?别碰他!”
他的声音带着嘶吼,像头失控的野兽,胸腔里翻涌的恐惧与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黑暗突然降临,应急电源启动的间隙里,只有警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极了某种阴谋吹响的号角。
慕容宇摸索着找到墙边的应急灯开关,指尖刚触到冰冷的金属按钮,就听见身后传来欧阳然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他熟悉的节奏,急促却不乱,像每次执行任务时,对方总能精准跟上他的步伐。
“慕容宇!别慌!我去叫狱警!”
欧阳然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也是刚从紧张中缓过神。
“别去!”
慕容宇猛地转身,黑暗中恰好撞上欧阳然的肩膀,两人都踉跄了一下,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欧阳然腕间的脉搏在掌心跳动,像颗小小的心脏,瞬间让他混乱的思绪冷静了几分,
“刚才的警报不对劲,太突然了,说不定是调虎离山!赵国安的人既然能追到监狱门口,肯定也能在里面安插眼线,你现在出去,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应急灯终于亮起,昏黄的光线里,欧阳然的额前碎发沾着汗水,几缕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他的黑色连帽衫吸饱了汗水,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脊背线条。
欧阳然反手握住慕容宇的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对方掌心的薄茧
——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粗糙却温暖,
“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
他的声音带着歉意,眼神里却满是坚定,
“我们现在分头行动,你留在这盯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里面的人,我去查监控,顺便联系刘局调支援!放心,我会尽快回来,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慕容宇点点头,松开手时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像团小小的火焰,在冰冷的空气里灼烧。
他看着欧阳然转身的背影,黑色连帽衫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突然想起大三那年警校的应急演练
——也是这样的突发黑暗,也是这样的紧张氛围,欧阳然抱着他的腰在烟雾里狂奔,当时还调侃他“慕容大少要是怕黑,就跟在我身后当小尾巴,我保护你”。
当时他还不服气地推开对方,说“谁要你保护,我比你厉害多了”,现在想来,这个总爱装出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人,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人无比安心,像道坚实的屏障,挡在他身前。
【他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放心?】
慕容宇的喉结轻轻滚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证物袋边缘,冰凉的塑料触感与记忆里温热的警校初秋形成鲜明对比。
此刻欧阳然的背影在路灯下拖得很长,黑色风衣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警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慕容宇眯起眼睛,想起七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九月。
新生报到处的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正低头核对资料,忽然被一股带着洗衣粉清香的风撞个趔趄。
抬头就看见欧阳然背着比人还高的登山包,鸭舌帽歪到后脑勺,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你太高了,挡到我的视线了!”
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慕容宇手背投下细碎的光斑。
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个冒失的学弟,直到三个月后的模拟案件中,正是这个总爱吊儿郎当哼歌的少年,在雨夜的废弃工厂里把他从绑匪枪口下扑倒。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铁锈味漫上来,欧阳然压在他身上剧烈喘息:
“别动,他们有消音器。”
温热的血顺着对方下颌滴落,在他警服领口晕开暗红的花。
此刻欧阳然突然驻足,月光照亮他侧脸绷紧的线条,慕容宇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些共同熬过夜的审讯室、并肩翻越的断墙、还有庆功宴上碰碎的啤酒杯,如同快速切换的胶片,在他脑海里轮番放映。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远处传来的警笛声,突然发现欧阳然转身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和七年前撞他时一模一样。
他重新贴在防弹玻璃前,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空座位
——父亲刚才坐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微弱的温度,桌面上的搪瓷杯被碰倒,褐色的凉茶在地面裂开,像道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狱警的呵斥声,却始终没有父亲的回应,慕容宇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节奏越来越快,像在催促着什么,又像在掩饰内心的焦虑。
【画轴里藏着什么?】
这个疑问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像只被惊动的红头金蝇,扑棱着翅膀不断啃噬他紧绷的神经。
他将指节抵在太阳穴上,记忆如同被风吹散的墨迹,在视网膜上晕开那天的场景——
八月十五暴雨夜,他带着搜查令踹开赵国安办公室的雕花铜门。
惊雷炸响的刹那,闪电照亮了整面檀木墙,那幅《江山图》就悬挂在赵国安真皮座椅的正上方,泼墨山水在电光中翻涌成血色迷雾。
装裱用的明黄织锦缎泛着冷光,画轴两端的羊脂玉轴头在雨夜里泛着幽蓝,此刻想来,那温润的光泽下或许正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踱步到窗前,窗外梧桐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像极了那天指尖摩挲画轴时的触感。
当时他随意掀开画轴末端,瞥见宣纸上的留白处有淡青色水痕,还以为是梅雨季受潮所致。
如今细究,那水痕的形状竟与海关查获的走私文物包装纸上的霉斑如出一辙。
更蹊跷的是,画轴左侧接缝处残留着暗褐色胶渍,像是被人用刀片小心翼翼割开过,又匆忙用胶水粘合。
他摸出证物袋里的放大镜,对着记忆中的画面反复推演。
赵国安擦拭画框时总用左手托底,右手的动作却格外轻柔,那反常的呵护姿态,分明不是对待装饰品的态度。
当他翻开工作日志,九月三日那页用红笔标注的修复古画四个字,此刻正化作一柄利刃,直直刺向那幅看似普通的《江山图》。
“慕容宇!有发现!”
欧阳然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兴奋,像道惊雷,打破了压抑的氛围。
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监控画面的截图,快步走到慕容宇身边,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平板电脑的外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刚才警报响的时候,有两个穿着狱警制服的人强行把慕容叔带走了,看体型不像是监狱的人,很可能是赵国安的卧底!你看,他们的步伐很整齐,明显接受过专业训练,而且袖口的徽章是反的,监狱里的正规狱警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