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深处传来铁门闭合的闷响,惊得慕容宇指尖微微一颤。
声控灯早在三天前就彻底罢工,应急通道的绿光却愈发妖异,像被挤扁的青蛇顺着门缝蜿蜒而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每当窗外的风掠过锈蚀的防护栏,光斑便跟着扭曲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蜷起身子扑向暗处的猎物。
霉味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游走,与泡面桶里酸败的汤汁气息纠缠不休。
这些发酵多日的气味在密闭空间里疯狂滋生,化作令人作呕的瘴气,每呼吸一口都像吞下浸泡着腐烂物的污水。
慕容宇用力扯了扯衣领,战术靴被他烦躁地蹬掉,金属扣撞在铁架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床板在重压下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呻吟,像极了疗养院那些挂着吊瓶的老人。
慕容宇盘腿而坐,膝盖处的迷彩布料被磨得发亮。
他的手指机械地重复着拆鞋带、系鞋带的动作,第十三次时,鞋底夹层终于被撕开一道小口。
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冷光,那是他用拆弹课学到的纳米焊接技术改造的微型接收器,此刻正发出频率极低的嗡鸣,宛如蛰伏在耳畔的吸血飞虫,既让人不安,又带来隐秘的希望。
【这破地方简直像个蒸笼。】慕容宇扯了扯衣领,金属扣在指尖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后颈的汗水顺着脊椎蜿蜒而下,在战术背心的透气网眼处晕开深色的水痕,黏腻的布料紧贴着皮肤,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裹进湿热的茧里。
他烦躁地踹了脚墙角的铁皮柜,震落的铁屑混着墙壁剥落的石灰簌簌掉落,在水泥地上堆成几座微型沙丘——那些白色粉末里,或许还嵌着他前几天无意识抠下来的指甲碎屑。
日光灯管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在寂静的禁闭室里格外刺耳。
慕容宇仰头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蛛网,忽然想起三年前新生报到的那个清晨。
欧阳然踹开宿舍门时,晨光正好斜斜切过他洗得发白的t恤,锁骨处蜈蚣状的疤痕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像条蛰伏的银蛇。
这张床是我的。少年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在慕容宇欺身逼近时骤然拔高,耳尖泛起的红晕比战术训练时擦伤的伤口还要鲜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无意识扫过墙面上用指甲刻出的细密划痕。
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里,最深的一道是昨天欧阳然隔着铁窗扔进来的匕首留下的,刀刃擦着他耳畔钉入墙中,刀柄上还缠着半圈染血的绷带——大概是这小子在隔壁禁闭室练飞刀时受的伤。
慕容宇伸手摩挲着冰凉的刀身,忽然轻笑出声:疯子。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出回音,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报声,倒像是某种隐秘的共鸣。
通风管道传来轻微的刮擦声,像老鼠在里面逃窜。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团裹着黑布的东西从格栅里坠下来,带着灰尘砸在泡面桶上,汤汁溅起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结果袖子上沾了片油腻的火腿肠碎屑。
布团里滚出个微型U盘,金属外壳还沾着根棕色的头发,长度和卷曲度都像极了欧阳然的——那家伙总爱用发胶把额发固定成嚣张的弧度,却总在低头破解密码时垂下一绺碎发,扫得键盘簌簌作响,每次他都会故意咳嗽提醒,换来对方一个白眼和更快的敲击速度。
【还挺会藏。】慕容宇捏着U盘边缘轻笑,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突然想起医疗室的镊子。
那时也是这样的触感,夹着沾血的纱布,在欧阳然颤抖的皮肤上小心翼翼地移动。
他拆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机画面还是去年射击考核夺冠的合影,照片里欧阳然皱着眉推开他的手,嘴角却偷偷翘着,像只傲娇的猫。
阳光透过射击馆的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多了几分柔和。
插入U盘的瞬间,屏幕突然弹出加密窗口,动态密码框里跳动着熟悉的摩斯电码——三短两长,是他们在战术演练时约定的“安全”信号。
慕容宇的指尖悬在键盘上顿了顿,输入了那串只有两人知道的密码:去年格斗赛他把欧阳然压在地上时,对方挣扎着踹到他膝盖的次数,不多不少正好七下。
那时的欧阳然喘着粗气,额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眼神里满是不甘,却在他松手的瞬间,小声说了句“承让”。
文档加载的进度条缓慢爬升,像在丈量他们之间那段微妙的距离。
屏幕亮起的瞬间,慕容宇的呼吸骤然停滞——欧阳然竟然把档案室的残片都扫描存档了,烧焦的转账记录被拼得七零八落,像幅破碎的拼图,每个缺口都用红色标注着推测的金额。
最显眼的是那张猛虎帮合影的修复图,赵国安的警号在增强处理后清晰可见,与十年前仓库火灾现场留下的执勤记录完全吻合。
“速度够快的。”他对着屏幕低语,指尖划过欧阳然标注的批注。
这家伙的字迹还是那么张扬,笔尖总在句尾勾起挑衅的弧度,却在“慕容父涉案疑点”那行字下刻意放轻了力道,墨色浅得像怕刺痛谁。
慕容宇的心脏突然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想起昨天在办公室,欧阳然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那掌心的温度至今还残留在皮肤上。
耳机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欧阳然压低的声线,混着键盘敲击声格外清晰:“第三排第七个文件,看看备注。”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蹭过心脏,让慕容宇突然想起昨夜走廊里,对方披着他的外套时,领口露出的那截锁骨,疤痕在绿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像件独特的饰品。
【这家伙该不会通宵没睡吧。】慕容宇摩挲着鼠标滚轮的指尖骤然顿住,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得他脸色发白。
页面上歪斜的pdF文件边缘焦黑蜷曲,残留的纸页边缘还带着零星的碳化痕迹,显然是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
他放大右下角的日期戳,2023年7月15日的钢印在像素点里微微发虚,与档案库里父亲减刑材料的日期分毫不差。
突然,荧光笔标注的红痕像道渗血的伤口刺入眼帘。
那行未烧尽的字迹被刻意放大,下次带
五个字在烟熏火燎中依然清晰可辨。
慕容宇的喉结剧烈滚动,想起三天前在物证科看到的那管神秘药剂——淡绿色液体在试管里缓缓旋转,瓶身标签上Z-07的编号与父亲病历本上的用药记录完全不符。
此刻档案室里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却盖不住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响,那节奏仿佛与当年审讯室里滴答作响的老式挂钟重合。
“他明天会去监狱见我父亲。”慕容宇敲击键盘的手指突然停顿,指甲在键帽上掐出浅浅的白痕,“我怀疑他们要杀人灭口。”这句话敲出来时,宿舍门突然传来转动的声响,他下意识按住电源键,屏幕在巡逻队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窗前的瞬间变黑。
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发疼,【父亲要是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赵国安。】
脚步声渐远后,耳机里传来欧阳然急促的呼吸:“我跟你去。”他的头像突然在视频窗口放大,像素颗粒在暗光里显得格外清晰,能看到对方眼角那颗被火灼出的细小疤痕,像颗独特的痣,“就用探望的名义,我可以以你表弟的身份申请探视。”
【这家伙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慕容宇盯着屏幕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年前新生报到。
欧阳然背着比他人还高的背包站在登记处,阳光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却在听到“慕容”这个星氏是瞬间结冰。
那时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像株挺拔的白杨。
谁能想到,这个处处跟他作对的家伙,会在三年后主动跳进这趟浑水。
他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喉结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滚动了两下,最终将编辑好的文字发送出去。
你不怕被牵连?这句话带着刻意伪装的冰冷语气出现在聊天框里,可悬在发送键上方的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连带着手机壳上的小熊挂饰都跟着晃动。
宿舍斑驳的墙壁正在剥落,墙皮簌簌掉落的声音混着远处的蝉鸣,仿佛在为他的谎言配乐。
他伸手扯松制服领口的纽扣,金属领章碰撞出细碎声响,就像此刻七上八下的心跳。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只要有欧阳然在身边,那些挥之不去的不安就会像晨雾般消散。
记忆突然闪回上个月的射击考核现场,八月的烈日将靶场烤得发烫,蒸腾的热浪模糊了瞄准镜里的十字线。
可当他余光瞥见隔壁靶位那个挺拔的身影,听见熟悉的装弹声,掌心的汗瞬间被莫名的安定感蒸发。
扣动扳机的刹那,子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稳稳扎进了十环红心。
此刻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提示,他盯着亮起的屏幕,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视频窗口里的欧阳然突然笑了,嘴角的伤口还没愈合,扯动时泛起苍白的褶皱:“上次火场是谁把我拽出来的?慕容大少爷该不会现在才想起撇清关系吧?”
他突然凑近镜头,像素颗粒模糊了轮廓,却能看清耳尖悄悄爬上的红晕,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再说了,我还没看够你吃瘪的样子。”
【谁吃瘪还不一定呢。】这句话像块暖手宝,瞬间焐热了慕容宇冰凉的指尖。
他想起昨夜在宿舍,自己捏着欧阳然耳垂的瞬间,对方骤然绷紧的肩膀和加速的呼吸。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电流感,此刻顺着网线爬过来,在耳机里酿成酥麻的痒。
他突然很想看看欧阳然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嘴上逞强,心里却早已乱了方寸。
“少贫嘴。”慕容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点开监狱地图开始标注路线,“明早六点,操场西侧的老槐树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