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白炽灯在电压不稳的折磨下,像濒死的心脏般忽明忽暗。
镇流器发出的滋滋电流声,时强时弱,像是来自黑暗深处的某种隐秘摩尔斯电码,在密闭的空气中不断震荡,让人忍不住猜想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讯息。
墙皮剥落的角落,蛛网早已结得密密麻麻,投影仪投射出的蓝光,为这原本普通的蛛网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银色,在坑洼不平的地板上,投下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影子。
沈雨薇专注地将笔记本电脑接上台灯底座改造的简易投影仪,老旧的散热风扇不堪重负,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一声接着一声,持续不断。
窗外,野猫的凄厉叫声也适时传来,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奏,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让气氛愈发压抑。
随着投影仪开启,墙面瞬间被幽蓝的代码瀑布所淹没。
一行行绿色字符,顺着斑驳的墙皮蜿蜒流淌,像是有生命般在墙面上游走。
当字符流经霉斑处,突然炸开细碎的乱码,那场景,像极了十年前火灾现场四处蔓延的火星,带着毁灭与未知,灼烧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仿佛要将大家拉回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之中。
“破解到第七层防火墙了。”沈雨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的速度快得出现残影,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李默这小子藏得够深,用的是军方加密算法,要不是我爸以前给过我密钥……”她突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抱怨,“你们宿舍这空调是摆设吗?热得像蒸笼。”
慕容宇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作训服黏在皮肤上又痒又闷,像裹着层湿棉被。
他的目光被屏幕角落跳动的进度条攫住,心脏随着百分比的增长越跳越快,太阳穴突突直响,像有台冲击钻在脑子里作业。
昨夜帮欧阳然处理伤口时残留的碘伏味还萦绕在鼻尖,混着沈雨薇带来的速溶咖啡香,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焦躁。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线索,也是他和欧阳然唯一的希望。
【再慢一点,就真的来不及了。】他瞥向斜对面的欧阳然,对方正低头盯着笔记本,银框眼镜滑到鼻尖却浑然不觉。
汗水顺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往下淌,在脖颈处汇成小溪,浸湿了白色t恤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轮廓。
慕容宇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找到了!”沈雨薇突然拍桌而起,吓得慕容宇差点碰倒手边的保温杯。
不锈钢杯在桌面转了半圈,里面的枸杞菊花茶晃出浅金色的涟漪,溅在欧阳然的裤腿上。
墙面的代码洪流骤然退去,露出一张泛黄的仓库平面图,红色标记在冷藏区角落闪烁,像枚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这是从李默电脑深层文件夹恢复的,”她指着那个不规则四边形,“十年前的火灾现场报告里根本没提过,这是个未被记录的暗门。”
慕容宇的食指重重戳向平板屏幕上闪烁的虚拟键盘,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密码输入框的刹那,一道浅灰色的身影突然闯入视野,欧阳然冰凉的指尖如蝶翼般轻轻覆上他手背。
两人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慕容宇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办公桌边缘发出闷响。
电流般的酥麻感顺着接触点炸开,慕容宇垂眸盯着掌心那片逐渐消散的温热,仿佛那里还烙印着对方指尖的形状。
余光瞥见欧阳然耳尖泛起的绯色,从苍白的脖颈一路漫到耳际,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平日里沉着冷静的计算机专家此刻正慌乱地擦拭手指,银框眼镜后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静电。欧阳然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沙哑三分。
他扯松领口的深蓝色领带,喉结在泛着冷光的银链下方滚动,空调太干燥了。然而当他转身调试设备时,慕容宇分明看见那只触碰过他的手,正悄悄按在发热的脸颊上。
窗外暮色渐浓,暮色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满墙的数据代码中,投下一抹不为人知的涟漪。
【这家伙的手怎么这么烫?】欧阳然后颈骤然绷紧,指节因攥紧绷带泛起青白。
昨夜被慕容宇扯掉的纱布在衣袋里硌着肋骨,此刻伤口处的刺痛竟被掌心传来的灼热一点点蚕食。
他垂眸望着对方覆在自己腕间的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不正常的绯色,连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都烫得像块烙铁。
喉结不自觉滚动两下,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在抬头时撞进慕容宇微阖的眼睫里。
晨光斜斜掠过对方敞开的领口,锁骨处缠绕的平安绳在皮肤勒出一道淡红痕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那抹红痕像根细针,突然刺破三年前的记忆——寺庙檐角铜铃叮咚作响,老和尚递来的签文在风中簌簌抖动,命定之人,指触连心的谶语还萦绕在耳畔。
当年那签筒坠地时清脆的声响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慕容宇盯着香炉里将熄未熄的火星,指节捏得发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雷雨交加的午后,他曾满脸不屑地将签文揉作皱团,看着宣纸在檀香中化作灰烬,任由纸灰裹着青烟腾空而起,像极了他刻意埋葬的往昔。
此刻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却如浸了陈醋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那股刺痛顺着血管蔓延,直抵眼眶,烧得他视线模糊。
慕容宇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掌心传来香炉外壁的滚烫温度,仿佛要将他灼醒。
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一下又一下,如同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肋骨的桎梏,将他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咳咳。”沈雨薇假装清嗓子,嘴角却勾起看好戏的笑,“二位要是想眉目传情,能不能等我破解完?再这么含情脉脉下去,我可要收费了,毕竟我的电灯泡当得也不容易。”她敲下回车键的瞬间,墙面突然弹出一段音频波形,尖锐的啸叫过后,赵国安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刺进耳膜:
“把通风管道的证据处理干净,尤其是那枚带血的警徽。”
空气瞬间凝固。
空调外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随即彻底罢工,闷热的空气像水泥般灌进房间。
慕容宇猛地转头,正对上欧阳然骤然紧缩的瞳孔。
那双总是覆着层冰霜的眼睛此刻掀起惊涛骇浪,镜片后的震惊与愤怒几乎要将玻璃震碎。
三年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猜忌、试探、家族恩怨,在这句录音面前突然土崩瓦解,像被阳光晒化的残雪。
【原来他也一直在查。】慕容宇看着欧阳然紧攥的拳头,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什么,突然想起昨夜对方强撑着整理的证据链——那些标注着日期的照片、手写的笔记,原来从来都不是针对自己的武器。
喉结滚动间,他伸手按住对方颤抖的肩膀,触感隔着薄薄的衬衫传来,能清晰感受到肌肉的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欧阳然没有挣开。
当慕容宇的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时,他突然想起越野赛终点被对方背着的那个傍晚,也是这样令人安心的温度,让他暂时忘了膝盖的剧痛和父亲案肩的阴霾。
“我妈留给我的录音笔里,有他和猛虎帮交易的对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
这时宿舍门被推开,林峰教官端着两个保温杯走进来:“听说你们在查案子?我给你们带了点宵夜。”他看到墙上的投影,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们在查十年前的仓库火灾?”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慕容宇先开了口:“是的,教官。
我们怀疑那起火灾和赵主任有关。”
林峰教官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那起案子水很深,你们还是学生,最好不要插手。”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我知道你们都想为父亲讨回公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教官……”欧阳然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峰教官打断。
“没有可是。”林峰教官的语气很坚定,“好好准备联赛,其他的事情,等你们有足够的能力了再说。”他放下保温杯,“这是我熬的排骨汤,你们趁热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宿舍里再次陷入沉默。
沈雨薇识趣地站起身:“我去买三杯冰咖啡,你们慢慢聊。
正好也让你们这对小冤家单独相处会儿。”关门声响起的刹那,慕容宇突然将芯片插进电脑接口。
幽蓝的光芒映在他脸上,照亮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我父亲的硬盘里,有赵国安转账给猛虎帮的记录。”
屏幕亮起的瞬间,欧阳然突然捂住他的嘴。
掌心的微凉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慕容宇的呼吸顿在喉咙里,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指腹的纹路和急促的心跳。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李默标志性的吹口哨声,正一步步靠近,像催命的丧钟。
欧阳然的指尖突然抵住慕容宇的唇,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男人微微倾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薄荷洗发水的清冽气息裹挟着消毒水的苦涩,还有某种温热的、铁锈般的腥甜——那是从对方锁骨处纱布下渗出的血味。
两人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慕容宇能清晰看见对方睫毛在眼下投下的细密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慕容宇的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扫过欧阳然紧抿的薄唇,那里还留着昨夜自己用棉签上药时不小心留下的碘伏痕迹,此刻在暖黄的台灯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记忆突然翻涌,那个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声又在耳畔响起。
当时他还觉得这人逞强得可笑,此刻却发现那声音像根细细的丝线,将他的心脏缠绕得发紧。
更要命的是,欧阳然身上混合着薄荷与血腥的气息,竟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冰冷的金属外壳下,藏着足以改变世界的灼热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