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攥着那六十五块钱,眼眶突然就湿了。他说了声“谢谢”,转身往医院跑。
胸片结果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医生拿着片子,看了很久,又让他去做ct。他捏着ct单子,手心里全是汗。缴费时,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刚好够。
ct室的门关上时,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机器运转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爬。他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反复想着一个念头: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拿到诊断书时,天已经黑了。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指抖得厉害,上面的字像活过来一样,在他眼前跳动。“肺癌”——那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擦着他的肩膀走过,他却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肺癌?怎么会是肺癌?他才二十岁,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活,还没找到爸妈,怎么就……
医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这情况不太好,得尽快住院治疗。先准备个几万块钱,做化疗看看效果。”
几万块?林墨苦笑了一下。他连做ct的钱都是借的,哪里来的几万块?
他走出医院,外面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诊断书,纸边都被捏烂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他还没找到张慧和李建国,还没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他,他不能死。可是,活着又能怎样?没钱治疗,只能等着病情恶化,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他走到以前住的筒子楼附近,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他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窗口,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他想起以前的冬天,张慧会在窗口挂一串腊肉,李建国会在煤炉上烤红薯,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他们的笑脸。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雪花落在脸上,又冷又涩。他蹲在楼下,像个迷路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他不怕死,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抛弃,不甘心还没来得及报答养父母的恩情,不甘心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要带着一身的病痛和遗憾离开。
哭了很久,他觉得累了,也冷透了。他慢慢站起来,往王哥的出租屋走。雪越下越大,把他的脚印很快就盖住了,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回到出租屋,王哥还没回来。他坐在床上,把诊断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饼干盒最底下,上面压着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一个是他曾经的希望,一个是他如今的绝望,都被他藏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像藏起了自己短暂而卑微的一生。
他躺在床上,咳嗽声比以前更重了,每咳一下,胸口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两个月。他不想告诉王哥,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雪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簌簌的声响。林墨闭上眼睛,任由咳嗽声在小屋里回荡。这个冬天,好像格外冷,冷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也不知道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还能不能再见到张慧和李建国一面。
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片落在雪地里的叶子,等待着被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