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庙里的烛光(1 / 2)

林墨没再回王哥的出租屋。拿到诊断书的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那个装着饼干盒和几件旧衣服的帆布书包,留下了王哥塞给他的两百块钱,压在枕头底下,像当初偷偷归还那笔医药费时一样。

他不敢再待下去。王哥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担忧,好几次欲言又止,他怕自己哪天咳得直不起腰时,会被对方发现那张藏在饼干盒底的诊断书。他已经欠了太多人情,不能再让王哥为他的病费心——那是无底洞,填不满的。

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雪后的阳光刺眼,照在结了冰的路面上,反射出冷冷的光。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公园的长椅太冷,桥洞下风大,最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郊那座荒废的破庙。

破庙不知建于哪个年代,院墙塌了大半,正殿的屋顶漏着天,神像的半边脸已经风化,露出里面的泥胎。他小时候跟着孤儿院的老师来过一次,那时还有几个拾荒的老人住在这里,如今却只剩下满地的碎瓦和没烧完的香烛。

他选了个靠墙的角落,那里堆着些干草,还算干净。他把旧棉袄铺在草上,蜷缩着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了些。至少这里没人会问他为什么咳嗽,没人会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白天他依旧去捡废品,只是走得更慢了。咳嗽一阵比一阵凶,有时咳得狠了,会咳出些带着血丝的痰。他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擦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在垃圾桶里翻找塑料瓶。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废品站的老板看他一天比一天憔悴,每次都会多给他算几毛钱,有时还会把自己带的馒头分给他一半。“小伙子,你这身子骨得养着啊。”老板叹着气,“钱是挣不完的。”

林墨只是笑笑,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能多攒一点是一点。他想把攒下的钱留给王哥,又想或许该留着,万一……万一能撑到找到爸妈呢?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们一眼,知道他们过得好,也好。

破庙里的夜晚格外冷。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呜呜地像哭。他裹紧旧棉袄,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里钻。他从书包里翻出捡来的半截蜡烛,又找到一个空罐头瓶,做了个简易的烛台。点燃蜡烛时,小小的火苗在风里摇晃,映着他苍白的脸,也映着神像风化的半边脸,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他借着烛光,翻出饼干盒里的奖状。一张张铺开在干草上,从小学到高中,红色的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想起张慧贴奖状时的样子,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抹上浆糊,生怕弄皱了边角。“我们小墨以后有出息了,这些奖状就是凭证。”她那时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满的骄傲。

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奖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赶紧用袖子擦掉,把奖状一张张叠好,放回饼干盒。不能哭,眼泪会带走身上的热气,他得省着点力气。

有天晚上,他咳得厉害,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来。他蜷在草堆里,浑身发抖,意识渐渐模糊。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张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过来,轻声说:“小墨,趁热喝,喝了就不咳了。”他想伸手去接,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妈……”他喃喃地叫着,声音细若游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脚步声惊醒。蜡烛已经烧完了,庙里黑漆漆的。他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面前。

“谁在那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墨没敢说话,只是往墙角缩了缩。

那人划亮一根火柴,火光中,他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是个拾荒的老奶奶,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是个小伙子啊。”老奶奶看清是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野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