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毒刺(2 / 2)

管家看到裴玄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躬身行礼:“裴……裴大人。”

裴玄度没有看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清辞手中的剪刀,以及她眼底那抹决绝的死寂,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刚处理完公务,就听到下属回报,说相府的人在布庄闹事,目标是沈清辞。他吓得魂飞魄散,策马狂奔而来,幸好,还来得及。

“谁让你们来的?”裴玄度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那几个相府仆役,带着彻骨的寒意。

管家瑟瑟发抖:“是……是我家小姐……”

“柳如眉!”裴玄度低声怒吼,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她好大的胆子!”

他几步走到清辞面前,看着她手中的剪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把剪刀放下。”

清辞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麻木的荒芜:“裴大人何必多此一举?这不是正合你意吗?我毁了容貌,断了手臂,再也无法碍着你和柳小姐的好事,你也能彻底安心了。”

“清辞!”裴玄度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清辞笑了,笑得凄凉而讽刺,“裴大人,你难道忘了,是你说的‘逢场作戏’,是你说的‘我与你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今我要自毁,你又何必假惺惺地阻拦?”

裴玄度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知道,他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像一根根毒刺,早已深深扎进她的心里,拔不出,也消不掉。

“此事与你无关,是相府的人越界了。”裴玄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会处理好,不会再有人敢来骚扰你。”

“处理好?”清辞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裴大人打算怎么处理?像上次那样,用几句好话安抚?还是像对我一样,说一句‘不过是逢场作戏’?”

裴玄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看着她手中的剪刀,看着她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绝望,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他猛地抓住清辞握剪刀的手,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既然你不肯动手,那我替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你失去的,我用我的血肉来偿!”

“不要!”清辞吓得脸色惨白,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噗嗤——”

锋利的剪刀没入了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月白色的锦袍,像一朵在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刺目而绝望。

“裴大人!”

“玄度哥哥!”

众人惊呼出声。

清辞看着那刺目的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裴玄度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疯了吗?

裴玄度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清辞,这样……你是不是能好受些?”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可那双眼睛里,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清辞看着他,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她喘不过气。疼,密密麻麻的疼,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将剪刀扔在地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裴玄度,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对我做的一切吗?你以为这样,我的孩子就能活过来吗?!”

她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像一把刀,狠狠剜在裴玄度的心上。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动作而撕裂得更大,鲜血淌得更凶了。

“我知道不能……”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可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清辞,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告诉我……”

清辞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看着他手臂上那抹刺目的红,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以为流几滴血,就能弥补他犯下的罪孽吗?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忘记失去孩子的痛吗?

太可笑了。

“裴玄度,”清辞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你欠我的,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还不清。所以,不必再做这些徒劳的事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后堂走去。

她的背影单薄而决绝,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随时都会凋零,却又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倔强。

裴玄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后堂门口,心口的疼痛和手臂上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他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裴大人!”

“快叫大夫!”

布庄里一片混乱。

相府的管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趁着混乱,带着手下偷偷溜走了。

周掌柜夫妇和苏婉看着倒在地上的裴玄度,又看了看后堂的方向,只能无奈地叹气。

这纠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后堂里,清辞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裴玄度手臂上的鲜血,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疼。

真的好疼。

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

为自己这荒唐而痛苦的一生,为那个从未见过阳光的孩子,为那段早已被碾碎成灰的爱情。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却暖不了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她知道,裴玄度的血,不是救赎,而是另一根更深的毒刺,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永世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