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长,这是华北、西北、西南三个督查组的初步反馈。”李泽岚将材料递到秦飞桌上,语气凝重,“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山西万荣县至今没调整医保支付方式,还是沿用老的按项目付费模式;甘肃两家三甲医院的专家下沉只在基层卫生院打卡签到,没开展带教、没坐诊,纯粹走形式;四川部分基层卫生院的设备补贴资金被县里挪用,采购计划全搁浅了。今年是分级诊疗落地的关键年,按进度要完成全国七成地市的分级诊疗试点覆盖,再这样拖下去,年底目标根本完不成。”
秦飞快速翻阅材料,每看一页,眉头便拧得更紧一分。文件中附着的照片触目惊心:山西某乡镇卫生院的设备采购申请报告上,审批意见栏空空如也;甘肃某基层卫生院的专家下沉登记册上,签字笔迹雷同,明显是代签;四川某村卫生室的药柜里,常用降压药、降糖药的货架空空荡荡。“看来‘会议开了、文件发了’不等于‘工作成了’。”秦飞放下材料,语气沉重,“部分地区还是存在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的问题,对医改政策重视不够、落实不力。泽岚,你亲自带队去山西和甘肃,这两个省问题最典型——一个是中部农业大省,人口密集,基层医疗需求大;一个是西部偏远省份,地域广阔,医疗资源匮乏,解决了它们的问题,就能为其他地区提供可复制的经验。”
“明白!我明天就带队出发,重点核查医保支付调整、专家下沉实效、设备补贴使用这三项核心工作,现场督促整改,绝不姑息迁就。”李泽岚立刻回应,随即召集督查组骨干开会,敲定行程与核查方案。基层调研条件有限,没有直达乡镇的便捷交通,多数路程要靠汽车在省道、乡道上颠簸,李泽岚特意交代:“轻车简从,一律不提前打招呼,不搞层层陪同,直奔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听真话、察实情,把问题摸清、摸透。”
两天后,李泽岚带领的督查组一行四人,抵达山西运城。刚下火车,空气中便弥漫着浓郁的麦香,远处的麦田一片金黄。他们没在市区停留,直接租了一辆面包车,驱车前往万荣县——这里是反馈中提到的医保支付调整滞后的重点县。万荣县卫生健康委主任张建军没想到督查组会突然到访,接到县卫健局办公室的紧急电话时,他正在乡下调研灌溉工程,匆忙驱车赶回县城,脸上带着几分慌乱:“李副司长,您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迎接……”
“张主任,我们是来看看政策落实的实际进展,不是来听汇报、看材料的。”李泽岚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现在就去县医保局,我要看看医保支付方式调整的具体文件和执行情况,还要看近一个月的医保结算数据。”
张建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只好硬着头皮带路。在县医保局的档案室内,督查组翻阅了相关文件,发现所谓的“医保支付调整方案”还停留在初稿阶段,根本没提交县政府常务会讨论,更谈不上执行。医保局局长王建国支支吾吾解释:“李副司长,您也知道,我们县财政紧张,医保基金预算本来就紧,要是推行总额预付,我们担心基金超支,到时候没法收场,所以一直在犹豫……”
“犹豫?”李泽岚拿出《县域医共体医保支付实施细则》,指着其中一条条款,语气严厉,“文件里写得很清楚,县域医共体医保基金实行‘总额预付、结余留用、超支分担’,基金预算是按医共体服务人口、疾病谱综合核算的,怎么会超支?就算出现超支,也是医共体内部按比例分担,不是县里单独承担。你们这不是犹豫,是理解不到位,更是责任不落实!明天之前,必须把方案报县政府常务会讨论通过,一周内完成医保支付系统调整,否则我们将直接通报批评,并约谈县主要领导。”
王建国额头冒出冷汗,连忙点头:“我们马上办,今晚就组织人员修改方案,明天一早就报县政府。”
当天下午,李泽岚一行又驱车赶往万荣县汉薛镇卫生院。车子驶离县城后,道路变得崎岖不平,面包车在坑洼的乡道上颠簸前行,扬起阵阵尘土。刚走进卫生院的院子,就看到一位老大娘坐在长椅上叹气,身边放着一摞检查单和一个布包。“大娘,您怎么了?怎么坐在这儿叹气?”李泽岚上前,轻声问道。
老大娘抬头看了看他,眼圈泛红:“我高血压、糖尿病都好多年了,本来想在镇上签约家庭医生,平时就在这儿看病、拿药,方便。可医生说卫生院没有全自动生化分析仪,查不了血糖血脂,让我去县城医院做检查。来回跑一趟要两个小时,车费就要20块,我一个老婆子,腿脚也不方便,真是难啊。”
李泽岚心里一沉,跟着老大娘走进诊疗室。诊疗室里光线昏暗,墙面有些斑驳,只有一台老旧的b超机和一台简易的血常规分析仪放在角落,仪器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院长王志强闻讯赶来,看到李泽岚一行,脸上带着几分愧疚:“李副司长,您来了。实在对不起,让您看到这样的情况。我们早就报了设备采购计划,想买一台全自动生化分析仪和一台无创呼吸机,可县里的设备补贴资金迟迟没拨付,说是要优先保障教育和水利支出,我们也没办法。没有设备,我们就算想接患者也接不了,之前省三甲医院的专家来下沉,看我们没设备,也没开展什么实质带教,就走了。”
李泽岚走到药柜前,打开柜门,发现里面的药品种类寥寥无几,常用的降压药只有两种,降糖药更是只有一种。“药品配送也不及时吗?”他问道。
“是啊,有时候药品断货一两周,患者来了没药,只能让他们去县城买。”王志强无奈地说,“我们也向县卫健局反映过,可一直没解决。”
李泽岚当即决定,召集县卫健局、医保局、财政局负责人开现场办公会。半个多小时后,三位局长匆匆赶到卫生院。“设备补贴资金是中央专项拨款,专款专用,谁敢挪用?”李泽岚坐在卫生院的会议桌前,语气严厉,“财政局必须在三天内将补贴资金足额拨付给卫生院,卫健局负责监督设备采购,两周内完成全自动生化分析仪、无创呼吸机的招标采购,我两周后再来核查,要是没完成,直接报部里处理,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财政局局长李伟面露难色:“李副司长,县里财政确实困难,教育、水利项目都等着用钱,能不能缓一缓?”
“困难不能成为挪用民生资金的理由!”李泽岚打断他,“基层医疗设备更新是硬任务,中央已经给了七成的补贴,地方只需要配套三成,这笔钱必须优先保障。如果县里配套资金不到位,我们将扣减下一年度的中央转移支付资金,到时候损失更大。”
李伟脸色一变,连忙说道:“我们马上调整资金用途,三天内一定把补贴资金拨付到位。”
离开汉薛镇卫生院时,王志强院长握着李泽岚的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谢谢李副司长,您可帮我们解决了大难题!有了设备和药品,我们就能开展更多诊疗服务,不让群众再跑冤枉路了。”
次日清晨,李泽岚一行告别运城,奔赴甘肃兰州。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抵达兰州时已是傍晚。黄河穿城而过,岸边的槐树郁郁葱葱,督查组没来得及休息,便直奔甘肃省人民医院——这家三甲医院被反馈专家下沉流于形式。在医院的医务处,李泽岚要求查看专家下沉的登记册和相关记录。医务处主任连忙拿出一本厚厚的登记册,上面记录着各位专家的下沉时间、地点。李泽岚翻到骨科主任赵刚的名字,看到他标注着“每月下沉榆中县定远镇卫生院2次,每次1天”。
“麻烦请赵刚主任过来一下,再出示一下他下沉的诊疗记录、带教笔记和患者签字确认单。”李泽岚说道。
医务处主任脸色微变,支支吾吾地说:“赵主任今天有三台手术,可能没时间过来。诊疗记录和带教笔记……他可能没及时整理。”
“没整理?还是根本没去?”李泽岚拿出督查组提前拍到的照片——赵刚所谓的“下沉日”,有人在医院手术室的监控视频里看到了他的身影。“这张照片是赵主任登记的下沉日子,可他当时明明在医院做手术,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基层卫生院?”
铁证面前,医务处主任和随后赶来的赵刚主任都低下了头。赵刚叹了口气:“李副司长,我确实没真的下沉,只是让助手代签了到。医院的手术量太大,住院患者比去年增加了三成,我每天都要做两三台手术,实在抽不开身。而且,下沉也没有明确的激励措施,下沉一天的补贴还不够来回的油费,所以就……”
“你这是典型的形式主义!”李泽岚语气沉重,“专家下沉不是打卡签到,而是要真正把技术带到基层,培养基层人才,让群众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优质医疗服务。职称评定新规明确,专家下沉服务时间、带教基层医生数量,是晋升高级职称的硬性指标,你这样做,不仅影响基层医疗发展,也会影响自己的职称晋升。”
赵刚脸色一白,连忙说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真下沉、真带教。”
随后,李泽岚召集甘肃省人民医院、省卫生健康委负责人开会。“从今天起,建立专家下沉‘双签到、双考核’制度。”李泽岚提出明确要求,“专家下沉时,既要在基层卫生院签到,也要通过手机App定位打卡;考核既要看下沉时长,也要看诊疗人数、带教成效和患者满意度。督查组随机抽查,发现代签、缺勤的,一律通报批评,职称晋升一票否决。同时,落实专家下沉激励机制,下沉一次补贴500元,带教一名基层医生完成培训补贴2000元,带教的基层医生能独立开展某项技术的,再给予一次性奖励3000元,补贴资金由省医保基金专项列支。”
甘肃省人民医院院长当场表态:“我们立即整改,重新制定专家下沉计划,选派骨干医生驻点基层,确保每周至少下沉3天,实实在在为基层培养人才、服务群众。”
离开省人民医院,李泽岚一行驱车前往榆中县定远镇卫生院。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定远镇。这家卫生院的条件比万荣县汉薛镇卫生院稍好,但也缺乏必要的诊疗设备。院长马文军告诉李泽岚,之前省人民医院的专家下沉,只是象征性地坐诊半天,开了几个处方,没开展带教,也没留下任何技术资料,基层医生根本没学到东西。“现在好了,有了‘双签到’和激励机制,专家应该会真下沉了。”马文军说道,眼中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