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死寂笼罩着青石镇。一辆卸了铃铛的青篷马车,像一头濒死的野兽,拖着最后一丝喘息,悄无声息地滑入周家小院后巷最深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车帘被一只缠满脏污布带、剧烈颤抖的手猛地掀开。张冲几乎是滚下车的,落地时右膝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脸在稀薄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灰色,冷汗和泥污糊了满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决绝。
他的左臂——那已经不是一条完整的手臂了。从肩胛到小臂,被一种看不出原色的、浸透黑红血痂的粗布胡乱缠绕、捆绑、吊在胸前,布条下是极其不自然的、几乎对折的扭曲角度。稍微一动,就有更多的血水混着黄浊的脓液从布缝里渗出,散发出腐败的甜腥气。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按在后腰的短匕上,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狼,用尽最后力气扫视着巷子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后,才猛地回身,将整个上半身探进车厢。
“六舅……到家了…”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血气。周文渊的脚触到地面,却感觉不到丝毫踏实。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黑暗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上来,又被手臂上一波强过一波的、撕裂般的剧痛逼退。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身边那具同样摇摇欲坠的年轻躯体上。那件离家时崭新的青衫,此刻成了沾满泥泞、血污和草屑的破布条,尤其是右臂衣袖,已经被凝固的暗褐色血液硬生生粘在了皮肉上,肿胀的轮廓比平时粗了一大圈,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带来钻心的疼。
院子里,苏晓晓像被噩梦魇住,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他听到外面有熟悉的人生。
她赤着脚冲出院了,月光吝啬,却足够照亮巷口那两个几乎是从地狱裂缝里挣扎出来的影子。
一个是她意气风发的丈夫,此刻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人偶。
另一个是那个机灵油滑的外甥,左臂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她冲过去的动作僵在半路,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捏爆!停止了跳动。无尽的真空和窒息感攫住了她,随即,更加狂暴的心跳如同战鼓般擂响,撞得她耳膜轰鸣,眼前炸开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
这声音不是她说出来的,是从她撕裂的喉咙里、震颤的灵魂深处,被极致的恐惧挤压喷射出来的。她一把扶住周文渊冰凉僵硬的胳膊,那触感像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目光猛地转向张冲,化作了两道裹挟着暴风雪和雷霆的、近乎实质的冰锥,要将他连皮带骨彻底洞穿!
“六舅妈——!”张冲“噗通”跪倒,膝盖砸地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惊。他抬起头,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是汗还是血,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后怕。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抠进地面的缝隙,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淋漓。
“悦来客栈…是冲着灭口来的…杀手…好几个…六舅…胳膊差点…差点被砍断…”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巨大的哽咽堵住了后面的话。他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向自己那条扭曲恐怖的左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的尖利:
“他们…他们是要把我们都留在那儿啊!六舅妈!这条胳膊…这条胳膊……!是我没用!我没护住六舅!!”剧烈的情绪牵动伤口,他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呛咳出来,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周文渊用未受伤的左手,死死抓住苏晓晓瞬间绷紧如铁、微微颤抖的小臂。他自己的指尖,冰凉刺骨,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强迫自己咽下喉咙里不断上涌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轮磨过:
“晓晓…别怕…皮外伤…冲儿…冲儿为了推开我…替我挡了致命一刀…左臂…筋骨…怕是…”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臂的剧痛,额头上冷汗涔涔,却仍强撑着说完,“背后…水深…对外…只说…感染风寒…闭门…谢客…”
苏晓晓没有再问一个字。先把人带进屋里。好的,我们来将这段情节进行深化,聚焦于苏晓晓在极度恐惧和后怕中爆发出的强烈情感,以及家人间互相扶持的温暖,让情绪更有层次和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