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卫的虎符入手。
明明是冰冷的玄铁,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戚清辞却觉得异常烫手。
这哪里是令牌。
这分明是晏北玄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放在戚清辞的手中。
戚清辞手里拿着令牌,古怪的打量着晏北玄。
【被鬼上身了?】
【身家性命连带三千死士都交给我,就不怕我立刻带着玄影卫杀进宫,把他剁碎了?】
【就不怕我卷着东西跑路,顺便把他卖给雍王一个好价钱?】
【这很不符合他多疑偏执、睚眦必报的疯狗性格啊!难不成……】
一个荒唐到极致的念头,挣扎着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破土而出。
戚清辞甩了甩头,想把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自己的脑中甩出去。
他要将那一点危险的火星,用尽全力踩灭。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是曾将他囚于深宫,只为取乐的变态!
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野兽圈定所有物时,那种扭曲到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帝王怎么可能会有真心呢?
对,一定是这样。
戚清辞在心中一遍遍重复,用那些浸满血泪的过往,重新加固自己的心防。
那颗因惊疑而失序的心,再度归于死寂。
他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眼下这个以帝王为饵的杀局之中。
既然晏北玄这个“鱼饵”已经亲自下水,那他这个“钓鱼人”,就必须把鱼钩磨到最利,渔网织到最牢。
接下来的一个月,御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戚清辞与晏北玄,被困于同一方棋盘,日夜相对。
白日,两人一同俯身于雍州沙盘前,指尖划过山川河流,在堪舆图上留下交错的痕迹,一次次推演着所有可能的变数。
到了夜晚,晏北玄便会用一句“夜深了,戚尚书留宿”,强行将人扣下。
戚清辞自然不从。
第一晚,他收拾好图纸便要告退,却被一堵人墙堵在了门口。
“朕说了,随时商议。”晏北玄的声音,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
“陛下,臣不想住宫里。”戚清辞冷漠拒绝。
“……朕的寝殿够大。”
皇帝的理由拙劣得可笑。
“你睡软榻,朕睡龙床,互不干涉。军情紧急,万一朕半夜想起什么,出宫寻你,岂不耽误大事?”
看着对方那张写满“理直气壮”的脸,戚清辞磨了磨后槽牙。
【我信你个鬼!你就是想找借口把我绑在身边!还睡软榻,你怎么不说让我睡地板?!】
最终,他还是没能走成。
某一次深夜,两人为一个隘口的伏兵数量争得面红耳赤。
戚清辞连着推演了三种可能,都被晏北玄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理由否决。
说到最后,他嗓音都哑了,气得眼尾泛红。
“……你根本不懂何为兵法!”他拍着地图,终于低吼出声。
争执声戛然而止。
晏北玄看着他发红的眼角和干裂的嘴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到一旁,默默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重新递到戚清辞嘴边。
戚清辞一怔。
他抬起头,便对上晏北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那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举着杯子,固执地等着他喝,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凌厉,只剩下一种近乎祈求的笨拙。
悄悄赶来探望的戚清越,看到这一幕,到了嘴边所有想将弟弟接回府的话,又尽数咽了回去。
他看见了。
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在递出茶杯时,指尖绷紧,带着一种献宝般的紧张。
他看阿辞的眼神,在那片墨色里,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讨好,与一种深入骨髓的、害怕被再度推开的恐慌。
而自己的弟弟……
他依旧满身是刺,心里的骂声恐怕从未停歇。
但面对晏北玄越发频繁的靠近,他不再是瞬间炸毛、亮出利爪。
他似乎,在一点点默认,甚至……习惯这种如影随形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戚清越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这不就是温水煮青蛙吗?
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样诡异的拉扯中倏忽而过。
帝王东巡,祭天祈福的仪仗,正式离京。
车队一路向东,晓行夜宿。
明面上的队伍极尽简朴,护卫的禁军不足三千。
而真正的杀招——戚清越亲率的三万玄甲军,与萧烈、戚清辞共同指挥的玄影卫,早已化作无数股暗流,无声无息地渗入雍州,在天祈山周围织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车队行至雍州地界。
雍王晏启,领着一众地方官员,黑压压地跪伏于官道之上。
他那张被酒色掏空的脸堆满了笑,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敬畏与激动。
若非早知其底细,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无害的胖老头,与那个谋逆的幕后黑手联系起来。
【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老东西。】
龙辇内,戚清辞隔着薄纱,冷眼看着外面那道肥硕的身影。
晏北玄坐在他对面,指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那只旧木鸟,眼皮都未曾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