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戚清辞:“……”
【你有完没完了?!刚说完我不配碰,现在又来使唤我?】
他闭上眼,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跟一个脑子摔坏了的伤员计较,我不计较,犯不着。
他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走到晏北玄面前,递过去。“喝!”
晏北玄看着水杯,又看看他,没有接。“手……抬不起来……”他慢慢地说,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戚清辞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忍住把水泼到晏北玄脸上的念头,端着杯子,认命地凑到他嘴边。“张嘴。”
晏北玄顺从地张开了嘴。戚清辞倾斜杯子,喂他喝水。水有些急,几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喝完水,晏北玄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看着戚清辞,又说了一句:“还要。”
戚清辞:“……”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头。这个狗皇帝,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在折腾自己!
【还喝?你怎么不渴死!你是水牛吗?!】
【老子不伺候了!爱喝不喝!】
他心里在咆哮,手却已经拿起了水壶,又去倒了一杯。
他现在看明白了。晏北玄这个人,就得顺着毛摸。你跟他对着干,他比你还来劲。只能把他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来哄,也许还能安生一会儿。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车厢内的情景发生了变化。
方才那个对皇帝冷着脸的戚小将军,此刻彻底成了个围着伤员打转的保姆。
他端茶,他倒水,他帮着擦去额角的汗,又在晏北玄发出呓语时拉好被子。
而那个君临天下的大晏皇帝,则成了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重伤之人。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眉头因为疼痛而一直没有松开过。
过一会儿,他会喊疼。
再过一会儿,他又会喊渴。
颠簸的路面让车厢晃动,被子滑下去,他又会因为身上传来的凉意而发出难受的哼声,嫌被子硌着他新添的伤口。
戚清辞被他使唤得脚不沾地,连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有完没完!真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了?】
【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嘴也废了?自己不会动一下?】
【操,还哼上了,你是猪吗?】
他心里的咒骂一句接着一句,刷新得他自己都看不过来。
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已经从最初的生疏,变得越来越熟练。
倒水时会先用手背试试温度。
盖被子时会特意避开晏北玄腿上的夹板。
甚至在马车经过坑洼,车身猛地一晃时,他会下意识伸出手,护住晏北玄的头,防止他撞到坚硬的车壁。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都会愣住。
【我他妈……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是他的仇人,不是他的保姆!】
他懊恼地收回手,坐回自己的角落,决定再也不管了。
可只要晏北玄那边再发出一丁点因为痛苦而泄出的声音,他又会忍不住看过去。
而晏北玄,就那么躺着,承受着这一切。
他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骨头断裂的地方更是折磨着他的神志。
可他的心情,却很平静。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稳的平静。
因为,他能清晰地“听”见。
他能听见戚清辞心里那些气得跳脚的咒骂。
能听见他那些不情不愿的抱怨。
能听见他嘴上说着不管,却又一次次妥协的无奈。
所有的一切,那些鲜活的,真实的,只冲着他一个人来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流淌进他那片早已冰封干涸的心里。
这些声音,比太医开出的任何一副汤药,都更能抚平他身上的痛楚。
他知道。
他又一次,把他的小骗子留住了。
牢牢地,留在了自己身边。
他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他看到戚清辞坐在不远处,抱着手臂,侧着脸看着车窗外,下颌线绷得很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可晏北玄知道,只要自己再开口,这个人就会立刻回头。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皇权,不是天威,更不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威胁。
他用的是他自己。
用他自己摔断的骨头,用他自己流出的鲜血。
只要他身上的伤一日不好,只要他还需要人照顾,戚清辞就一日,都别想心安理得地离开。
戚清辞会心软,会看着自己,会照顾自己,会对着自己说不出狠话。
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晏北玄因为疼痛而紧绷的嘴角,似乎都松懈了半分。
他看着戚清辞的背影,又心满意足地哼唧起来。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对面的人听见。
【……】
戚清辞的肩膀塌了一下。
【妈的,总算能歇会儿了,再折腾我,我真不管了……】
他刚靠着车壁,闭上眼睛,打算趁着这难得的安静小憩片刻。
那道欠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戚清辞……”
“……”
戚清辞没睁眼,装死。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戚清辞。”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更清晰,还带上了几分固执。
戚清辞认命地睁开眼。
他扭过头,看向那个半死不活躺在软垫上的人,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疲惫。
“又怎么了,陛下?”
他特意加重了“陛下”两个字,意在提醒对方的身份,不要再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
晏北玄却接收不到他的提醒。
他只是看着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甚至还透出一点无辜。
“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痒……”
戚清辞的视线,落在他那被绷带从上到下缠得结结实实的后背上。
别说伸手去挠,就是隔着这层层叠叠的布料,连皮肤都碰不到。
他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一下。
又一下。
他看着晏北玄那张因为失血而没什么血色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