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一队骑兵护着一辆马车在荒野中奔驰。
没有仪仗，没有旗帜，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土地的闷响。
每一次车轮撞上石块，整个车厢都会重重颠簸，里面的东西跟着晃动。
车厢内，血的气味和草药的气味混在一起，堵住人的口鼻，让人作呕。晏北玄躺在垫子上，眼睛闭着。他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干裂，胸口的起伏很轻，不仔细看，会以为那是一个死人。
随行的御医已经为他处理过伤口，断掉的腿用夹板固定着，但他的状况没有好转。他从悬崖上摔下来，伤得太重，身上找不到几处完好的地方。
失血，断骨，内脏受损。
张院判跪在一旁，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打湿了胡子。他的声音发颤，每个字都透着恐惧。
“陛下……陛下的伤势……这路途颠簸，每一次震动，都会让伤势加重。微臣已经用了吊命的参汤，但是……但是能不能撑到回宫，只能看陛下的命数了……”
戚清辞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他身上也全是泥和血，头发粘连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油灯光下，亮得有些不正常。
他盯着晏北玄的脸，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命数？天意？】
【养你们这群饭桶，出了事就只会说看天意、看命数？】
【人是我救上来的，要是死在半路上，我把你们的脑袋全拧下来！】
戚清辞烦躁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几块干掉的泥块掉了下来。
“系统，出来！商城里有没有能救他命的药？”他在心里问。
【叮！“强效续命丹”推荐中……售价三万吐槽值。】
【功效：可强行稳固伤者心脉，续命十二个时辰，保证在时效内生机不绝。】
三万？
戚清辞看了一眼自己的吐槽值余额。这段时间在朝堂上疯狂把那些老登的老底，余额除了买替身玩偶还剩十几万。
但三万这个数字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花三万吐槽值，去救这个毁了自己计划、巴不得自己死的皇帝……这笔账怎么算都亏。晏北玄死了，他才能真正解脱，去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
脑子里又响起了那句“别怕”。
就两个字，是晏北玄掉下去前对他说的。
戚清辞只停顿了片刻。
“……兑换。”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
【叮！兑换成功。“强效续命丹”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一枚绿色的药丸出现在他手心，表面光滑，带着一股冷香。
戚清辞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念叨“尽人事，听天命”的张院判，眼神里的厌恶再也藏不住。
“你，出去。”他开口，声音很冷。
“啊？”张院判没反应过来，“戚将军，这不行啊！陛下龙体随时可能……”
“我让你滚出去！”戚清辞的声音里带着杀气，是他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东西，“去后面的车，别在这里碍事！”
张院判被他这个眼神吓破了胆，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车厢，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戚清辞和昏迷的晏北玄，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戚清辞拿着药丸，凑到晏北玄嘴边，却停住了。这个疯子就算昏迷着，牙关也咬得死紧，下颌线绷成一条直线。
【总不能……用嘴喂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呸！想什么呢！便宜他了！】
他不再多想，伸出两根还沾着泥的手指，捏住晏北玄的下巴，指节用力。
骨头传来轻微的声响。
晏北玄的嘴被掰开了一道缝。
戚清辞立刻将药丸弹了进去。
药丸入口就化开了，一抹淡绿的光顺着晏北玄的喉咙滑下，不见了。
他脸上的灰败褪去，多了一点颜色。胸口的起伏也变得规律，有了力气。
戚清辞松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车壁上，有些脱力。
【三万吐槽值，买一条命，不亏。】
【算你命大，狗皇帝。这下死不了了，我总算能清净一下。】
他刚准备收回手，坐回自己的角落，就看见晏北玄的眼睫毛动了动。
要醒？
药效这么快？
戚清辞心里一跳，想把手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晏北玄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没了平时的神采，里面是一片水光，看着有些空洞。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戚清辞，只盯着他一个人。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戚清辞没来由地有点心虚，像是偷东西被主人当场抓住。
“你……”晏北玄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很轻的音节。
“你醒了？”戚清辞问，声音有点干，他自己都没发现其中的紧张。
【醒了就好，醒了就知道，你的命是老子花钱买回来的。】
晏北玄不回答，就只是看着他，眼神让人看不懂。里面有茫然，有不解，还有……一闪而过的一点……委屈？
戚清辞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委屈？大晏朝的皇帝，有什么好委屈的？该委屈的人是我！我策划了那么久的逃跑计划，全被你这个疯子给毁了！
就在这时，晏北玄又开口了。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比刚才清楚，还带着一点点颤抖。
“疼……”
一个字。
这一个字，把戚清辞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看着晏北玄因为疼痛而抽动的面部肌肉，目光又落在他那条被夹板固定住的腿上。心里的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疼……废话！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腿都断了，能不疼？】
【活该！谁让你发疯的！自作自受！】
他嘴里骂着，人却往前挪了挪，离得更近了。
“哪里疼？”
“浑身……都疼……”晏北玄的声音里，有一种示弱的意味。
这个样子的晏北玄，和那个坐在龙椅上决定别人生死的暴君，完全是两个人。戚清辞心里的滋味更怪了。
他伸出手，想帮晏北玄拉一下因为车厢颠簸而滑开的被子。
他的指尖刚碰到被褥，手腕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是晏北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得很紧。
“你……”他盯着戚清辞，眼睛里的水光不见了，恢复了警惕，“你想做什么？”
戚清辞愣住了。
【操！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好心帮你盖被子，你以为我要杀了你？刚刚喊疼的人不是你吗？！】
“我看你冷。”他压着火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晏北玄不信。他抓着戚清辞的手腕，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朕的身体，你也配碰？”他的声音里，有了属于皇帝的冷和傲慢。
戚清辞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好家伙！我刚花了三万吐槽值救你的命，你现在跟我说，我不配碰你？
要不是看你现在半死不活，我他妈现在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行！我不配！”戚清辞用力甩开他的手，退回角落，抱着手臂冷笑，“那你自己碰！你最好疼死，冻死！”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有本事别求我！】
晏北玄被他甩开，也愣了一下。他看看戚清辞气得鼓起脸颊的样子，又看看自己空着的手。
车厢里沉默下来。
就在戚清辞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时，晏北玄又说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