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像一只疯狂的甲虫,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
打电话给恩师,告诉他一切,让他取消明天的专家会诊?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了解恩师的脾气,那是个比他还“轴”的老头。一旦告诉他真相,他非但不会退缩,反而会把事情捅得更大。到那时,天鸿资本的报复,只会来得更猛烈。
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屈服?
他看向那部黑色的手机。他知道,只要自己现在打个电话过去,表示愿意“合作”,一切威胁都会烟消云散。女儿会安全,恩师会安享晚年。而他,只需要闭上嘴,在王建军的死亡证明上签个字,然后心安理得地收下那笔足够他还清赌债的“封口费”。
从此,他会当上科室主任,评上省级专家,成为妻子女儿眼中的英雄。只是,这个英雄的白大褂底下,藏着一个腐烂发臭的灵魂。他将在每个午夜梦回,被王建军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惊醒,被恩师失望的眼神刺痛。
他会活着,但比死了更难受。
刘庆华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脑袋快要裂开了。他的人生,被逼进了一个死胡同。所有的路,都通向深渊。
他突然想起了林正。
想起了那个年轻人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你只需要告诉我,作为一个医生,你认为怎样才是对病人最好的。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用怕。”
不用怕?
刘庆华发出一声近乎自嘲的苦笑。怎么可能不怕?林正给了他一根名为“良知”的救命稻草,可天鸿资本却用他所有亲人的性命,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他抓不住那根稻草,一旦抓住,网就会收紧,把他和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勒得粉身碎骨。
林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能护住我吗?还是说,我也只是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扳倒天鸿资本,却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两部手机上。
一部,是他的私人手机,干净,体面,通讯录里存着家人、同事、恩师。它通向一个正常、有光的世界。
另一部,是那部黑色的、罪恶的手机。它像一块黑色的墓碑,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通向一个充满血腥和胁迫的、黑暗的地下世界。
天平的两端,已经摆得明明白白。
一边是光明里的毁灭。
一边是黑暗里的苟活。
刘庆华死死地盯着那两部手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那只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承受着千钧的重量。他的指尖,掠过那部干净的手机,没有停留,最终,决绝地,握住了那部黑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机。
手机的触感冰冷、坚硬,像握住了一块石头。
他解锁屏幕,点开了那个唯一的联系人,按下了呼叫键。
电话,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