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老狗:“我们知道规矩。要想被认同,光出力不够,还得交‘投名状’。我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把力气,一颗真心,还有……之前靠着那杆枪,攒下的一点见识和对这片山的熟悉。以后,村里有什么事,我们绝对冲在前面;山里有什么道道,我们知道的,绝不藏私。”
这话已经说得很透了。秦建国是在表态,他们愿意放弃那种若即若离的知青身份,彻底融入,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个小山村捆绑在一起,并且愿意贡献出他们所有的价值,包括那不能明说的狩猎技能和对山林的了解。
老狗沉默了很久,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良久,他重重磕了磕烟袋锅子。
“这话,你们跟大队长透过风没?”
“还没有,先来跟您讨个主意。”秦建国恭敬地说。
“嗯。”老狗点点头,“大队长那边,我去说。这次救灾,你们确实露了脸,老王头(王老栓)那边我也能说上话。不过,落户是大事,不是一两个人点头就行的,得看你们后面的表现,尤其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建国:“尤其是能不能把‘麻烦’彻底摆平。那杆枪的动静,终究是个隐患。”
秦建国心领神会:“您放心,枪的事,我们会处理干净,绝不会给村里惹祸。至于那些……”他顿了顿,意指知青点里可能存在的举报者,“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
从老狗家出来,夜凉如水,秦建国和沈念秋却觉得心头火热。他们知道,这条路走对了。在那个年代,个体的力量是渺小的,唯有融入一个坚实的集体,才能获得庇护和发展的空间。既然知青点这个集体靠不住,那就找一个靠得住的——就是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秦建国和沈念秋更加积极地参与村里的一切事务,从秋收抢种到冬季水利整修,他们永远是最卖力、最不惜力气的那一拨。他们虚心向老农请教农活技巧,和村里的年轻人也逐渐打成一片。秦建国甚至利用自己有限的物理知识,帮着改进了村里磨坊的水车传动结构,提高了效率。
与此同时,他们刻意疏远了知青点里以孙志刚为首的那几个心思活络、只会抱怨的知青。粮食分开吃,活儿各干各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孙志刚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秦建国他们是“自甘堕落”,“想去当泥腿子”。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孙志刚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秋收后分配粮食,因为秦建国和沈念秋工分挣得足,表现突出,分到的口粮远比他们多,甚至超过了村里一些劳力较弱的农户。而孙志刚等人,则因为干活偷奸耍滑,工分少得可怜,分到的粮食勉强果腹。
年底,公社武装部的人果然下来抽查,到了村里。大队长和老狗早有准备,接待得不卑不亢。问及枪声的事,大队长哈哈一笑,说是民兵训练时走了几枪,以后一定注意。又暗示秦建国等知青表现如何如何好,已经是“准村里人”了。武装部的人看了看村里一片祥和,知青(指秦建国等人)和村民关系融洽,也就没再深究。
至于孙志刚私下里想凑上去说点什么,却被同行的其他知青死死拉住——他们再蠢也明白,这时候乱说话,得罪的就不止是秦建国,而是整个村子了。检查风波,就此有惊无险地过去。
秋收分粮结束后,在一次村民大会上,经过大队长、老狗等几位村里有威望的老人提议,全体社员表决,一致通过了接受秦建国和沈念秋落户的申请。村里划拨了一块宅基地给他们,允许他们自己盖房子。
当秦建国从大队长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落户批准证明时,他知道,他和沈念秋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站在属于自己的、虽然还只是地基的宅基地上,秦建国眺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那杆曾经带来希望也带来危机的步枪,早已被他拆解成零件,深埋地下。它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现在,他拥有了更强大的武器——身份认同和集体的力量。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未知,但他不再是那个仅凭一杆枪就想掌控命运的孤独知青了。他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个村庄,以及身边这个与他携手同行的女人,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他的野望,在新的舞台上,将以另一种更沉稳、更坚实的方式,继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