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尘沿着荒芜的海岸线低空掠行,身形化作一道几不可察的淡影,咸涩而腥浊的海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绝非自然形成的腐朽与焦臭气息。目光所及,是一片被战争巨兽蹂躏后遗弃的死寂。
大片荒废的滩涂盐田如同溃烂的疮疤,镶嵌在蜿蜒的海岸线上。昔日炊烟袅袅的渔村,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朽坏的木屋骨架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吱呀声响,破旧的渔网如同巨大的灰色尸布,缠绕其上,随风飘荡。
海边歪斜地搁浅着几条破败的小渔船,船底早已洞穿,船体被潮水反复推搡,无力地撞击着礁石,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化为一片残木。
几处规模稍大的村落外围,能看到简陋防御工事的遗迹——歪斜插入地下的尖锐木桩、早已干涸的壕沟、以及被暴力撕裂的灵木栅栏,无一不在无声诉说着曾经发生于此的、绝望而徒劳的抵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寂。除了风声与浪涛,再无半点人声畜鸣。某些区域的沙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残留的稀薄妖气如毒蛇般缠绕不散,周遭草木尽数枯死,连最顽强的海碱草都无法生存,彻底断绝了生机。
徐尘的神识悄然扫过,确认这些村落已彻底死寂。根据墙体上深刻的利爪撕裂痕迹、地面被腐蚀出的坑洞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腥臊妖气,他判断袭击此地的主力应是低阶的妖兽。
这等修士而言或可轻易斩杀,但对于毫无根基的凡人村落,已是无法抵御的灭顶之灾。这些地方显然在战争初期就已沦陷,被彻底划入了放弃的缓冲之地。
在一处半塌的祠堂外,徐尘看到了一具巨大的、已部分白骨化的妖兽骸骨,它的头骨被某种重器砸得粉碎,旁边散落着几截断裂的凡铁长矛和破碎的鳞甲。
数日后,徐尘抵达一处远离大陆、礁石密布的隐蔽海湾。在这里,他终于看到了人烟,但气氛却比彻底的死寂更为压抑。
一座依托天然险峻地势修建的简陋石堡矗立在最大的岛屿上,墙体外侧布满黑紫色的干涸血迹和妖火灼烧的痕迹,了望塔上时刻有眼神锐利的人族值守,手中紧握着简陋的弓弩,弩箭箭头却闪烁着针对妖物的微弱破煞符光。
海湾内可见零星几条小渔船,渔民们绝非悠然撒网,而是三五成群,动作迅捷而警惕,只在离岸极近的浅水区作业,并且时刻有人负责眺望海面。每一次异样的浪涌或远处模糊的黑影,都会引起一阵紧张的骚动和急促的哨音。
岛上居民面色黧黑,眼眶深陷,目光中浸透了长期的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孩童们很少嬉戏打闹,大多沉默地帮着修补渔网、晾晒海货,或是熟练地打磨着削尖的木桩。徐尘看到几个倚坐在屋檐下的壮年,他们或缺失手臂,或脸上带着狰狞的爪疤,空洞的眼神望着波涛起伏的海面,那是从妖兽口下侥幸生还的代价。
徐尘收敛了绝大部分气息,仅流露出约莫筑基期的修为波动,缓缓靠近。他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极大的警惕,寨墙上瞬间探出十数张弓弩,箭头寒光闪烁。直到他表明只是路过,愿以丹药换取些许食水,那紧绷的气氛才稍缓几分。
族长在几名壮硕猎户的护卫下出面接待。交易过程简短而谨慎,徐尘用几颗最普通的【辟谷丹】和【止血散】,换得了一罐清水、几条烤鱼以及几句关于附近海域的零碎信息。
从老礁头零碎、压抑的叙述中,徐尘听到的是对“黑潮”的刻骨恐惧,对“仙师”的模糊怨念——“他们守着灵山福地,有了仙法仙术,哪管我们这些边荒弃民的死活,哪里还想得起来他们也曾是凡人。”,以及为每日牺牲的族人和越来越艰难的生计发出的沉重叹息。
他看到村落中央简陋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尊被海风侵蚀得模糊不清的石刻神像,似是本土的海神又似是某位牺牲的先祖,香火虽弱却从未断绝,祈祷声低沉而虔诚,所求无外乎“平安”、“驱邪”、“活下去”。
话粗理不粗。
徐道人就是这样的修仙者之一。如果不是为了打听一点消息,这样的凡人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上。
此界最不缺的就是凡人,虽然他们只有百余年寿命。
……
依据老礁头提供的模糊方向,徐尘在一处风急浪高、暗礁丛生的偏僻峡湾深处,发现了一个临时性的聚集点。这里没有坊市的喧闹,更像是一群幽影在短暂交汇。
人影稀疏,各自占据着角落,交易在沉默中进行,多用眼神和简短的低语完成,手势一闪而过,物品迅速交换,随即分开。聚集于此的,多是些与徐尘类似的“边缘人”:修为仅在炼气、筑基期徘徊、资源匮乏的本地散修,衣袍破损、神色仓皇如同惊弓之鸟的溃逃修士,以及少数几个眼神凶悍、气息驳杂、专做刀头舔血生意的走私贩子。
交易之物多是些妖兽材料边角料、药力斑驳的劣质丹药、灵光黯淡的破损符箓、以及灵谷盐巴等生存必需品。
偶尔出现一两件来自内陆、略显规整的物品,立刻会引起数道隐晦目光的注视。
徐尘冷眼旁观,并未轻易参与交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地弥漫着比沿海村落更甚的绝望与混乱,一种末日将至般的压抑疯狂。这些人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仿佛随时会炸开四散奔逃。
零碎的、充满不安的流言在风中飘散:
“……北边的黑齿礁前夜彻底没了声息,怕是完了……”
“……妖族的【飞颅鳐】巡逻队比以前更频繁了……”
“……别指望内陆的关卡会开门,听说上周有伙逃难的想硬闯,直接被阵塔轰成了渣……”
他看到一些修士蜷缩在岩石后,靠着劣质的【迷尘丹】麻痹自己;另一个独臂老者呆滞地望着手中几块几乎感受不到灵气的碎灵石。这是一个在战争夹缝中挣扎求存的灰色生态,每个人都如同溺者,在绝望的深海中勉强浮沉。
继续向西行进,地势逐渐变化。当徐尘登上一处荒芜的山崖时,他终于远远望见了那道隔绝生死的“线”。
那并非一道简单的城墙,而是一片被强行清理出的、宽度惊人的焦土带。视野内,所有山林植被皆被焚毁推平,昔日村镇的残骸被彻底抹去,只留下赤裸裸的、毫无遮蔽的开阔地。更远处,一道接天连地的巨大灵光光幕巍然矗立,流光溢彩,散发出强大而稳定的阵法波动,如同冰冷的巨墙,将世界截然分开。
光幕之后的世界,天地灵气显得浓郁而有序,与徐尘所处这边荒芜、混乱、妖气弥漫的“缓冲区”形成天壤之别。偶尔能看到一队队身着统一制式法袍、铠甲的精锐修士,乘着飞行法器或灵兽,沿着光幕巡逻,纪律严明,气象森然,与外界那些散修绝望麻木的气氛截然不同。
徐尘静立山崖,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幽深地望着那片被隔绝的“乐土”。他甚至没有轻易探出神识,以免触发阵法的反应,引来不必要的攻击。
徐尘独立于山崖之上,身后是挣扎求存的蝼蚁,前方是冰冷拒绝的堡垒。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身影融入边荒的苍茫暮色之中。
……
吕州岛西南沿海,天地间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肃杀与苍凉。远方的海面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灰色,与铅灰色的低垂天幕几乎融为一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徐尘身形如孤松般立于一处偏僻的断崖之上,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海域。
他离开那片已成为绞肉场的南部海岸已有一段时日,元婴初期的修为足以让他避开大部分零散的妖族巡逻队。
他原本的目标是沿着海岸线到岛屿西部的城关,那的城门应该还没关。或者等待联盟组织反攻时可能打开的机会。长时间徘徊于此,心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即便是元婴修为,在这等两族相争的巨大劫难面前,亦感自身渺小。
正当他以为今日又将无功而返,准备寻一处隐秘所在调息之际,神识边缘忽然捕捉到一丝极不寻常的灵力波动。那波动源自极远处,那个方向……应该是被称为“西渊关”的巨大关口所在。此关与他曾死守过的“天南关”类似,皆是连通内陆与沿海区域的重要节点。
平日里阵法全开,固若金汤。
但此刻,那原本应浑然一体的庞大防御光幕,似乎……出现了一道缝隙?
徐尘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气息,身形化作一道几近透明的青烟,悄无声息地向着波动来源疾驰而去。越是靠近,那感觉越是清晰。西渊关那巍峨的、铭刻着无数上古符文的城墙上,原本流转不息的光霞确实打开了一道狭窄的、仅容数人并行的光幕。
光幕处灵光闪烁,显然是阵法刻意控制的结果,并非被强行攻破。一队约莫十人的修士,身着青黑色服饰,正谨慎地从关外撤回。他们人人带伤,神色疲惫却警惕,队伍最后方的两名修士不断向后撒出侦测阵盘,防备可能的追踪。另有数名气息更为凝厚的修士守在缺口两侧,目光如电,扫视着内外。
这是在执行侦查任务?还是小规模的收复试探?徐尘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机会!一个能让他早点重返吕州岛,不用去到西边关口!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评估自身状况。体内元婴初期的修为稳固,但经历连场恶战和长途潜行,并非全盛状态。他略作思忖,运转秘法,将外显的灵压稍稍压制。
调整完毕,他不再隐藏,身形一晃,显露出踪迹,不紧不慢地朝着那西渊关的缺口飞去。
“止步!”
离关口尚有百丈,一声冷冽的断喝便已传来。守在缺口处的一名元婴中期修士猛地抬眼,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徐尘身上。同时,另外三名元婴初期的修士也立刻围拢过来,组成一个简单的合击阵势,气机瞬间将徐尘锁定。那些刚刚撤回的筑基、金丹队员们也立刻握紧法器,紧张地望来。
徐尘依言停下,悬浮半空,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历经艰险后的疲惫与看到关口的庆幸,拱手道:“在下徐尘,一介散修,此前于沿海历练,遭遇妖祸,被困多时,今日见得此门开启,方得见生机,恳请诸位道友行个方便,允我入关。”
那元婴中期修士面容冷峻,上下打量着徐尘,毫不客气地道:“散修?报上你的具体来历、师承、被困何处、又如何到达此处?详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与此同时,他身后一名修士取出一面造型奇特的青铜镜,镜面对准徐尘,一道清蒙蒙的光华洒落,开始检测他周身是否有妖气残留或伪装痕迹。
徐尘心中早有腹稿,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在下确系散修,无门无派,。此前一直在‘黑风海域’附近寻找一种炼器材料,不料妖族突然大举进犯,仓促间躲入一处古修遗留的废弃洞府,凭借洞府残留阵法勉强支撑至今。近日感觉外界大战波动稍歇,方才冒险出来探查,一路小心翼翼,方才抵达此处。”
他话语流畅,神情自然,那青铜镜的光华在他身上流转数圈,并未出现异常反应。黑风海域确实存在,也以环境复杂、多有古修遗迹着称,是个合适的托辞。
那元婴中期修士神色稍缓,但依旧严厉:“身份令牌可有?”
徐尘面露苦笑:“仓促遇袭,洞府被毁,随身物品大多遗失殆尽,身份令牌亦在其中。不过有北部望海城的暂居令,不知可否证明。”。
修士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麻烦。他仔细感应着徐尘的修为,确实是纯正的人族元婴气息,虽然略有虚浮,但根基还算扎实,不像妖族伪装或修炼邪功之辈。眼下联盟正是用人之际,一个元婴修士,哪怕是散修,也是一份不容小觑的力量。严格盘查是必须,但若真是被困同胞,拒之门外亦是不妥。
沉吟片刻,他取出一枚玉简,记录下徐尘的姓名、自称的来历以及修为境界,然后道:“此物我等会上报,道友仍需在我处登记备案。入关之后,你之行止会受到一定监控,直至身份彻底核实。如今战时,规矩如此,望你理解。”
徐尘立刻拱手:“理应如此,多谢道友。”
“进去吧。关内坊市有临时驻地,可去那里休整,但莫要乱走。”修士侧身让开通道。
徐尘再次道谢,压下心中那一丝悸动,神色平静地飞入那道光幕缝隙。就在穿过光幕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更隐晦、更强大的神识从他身上扫过,至少是元婴后期甚至大圆满的程度。他佯装未觉,顺利进入了西渊关内。
关内的气氛依旧紧张,随处可见巡逻的甲士、忙碌修补阵法的修士,空气中弥漫着丹药和灵材的味道。但与天南关那种近乎绝望的死守、资源近乎枯竭的压抑不同,这里虽然紧张,却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以及一种尝试着向外探出手指的试探性意味。看来,此地的局势确实比南部要好上不少。
他依言走向关内那片明显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坊市。坊市规模不大,店铺多是简易棚户,售卖的多是疗伤丹药、修复法器的材料以及各种制式符箓,顾客也多是面色疲惫的修士。徐尘寻了一间看起来客人稍多、消息可能更灵通的茶铺,走了进去,点了一壶最普通的灵茶,默默坐在角落,耳中却将灵力悄然运至双耳,仔细捕捉着周围的每一句交谈。
碎片化的信息逐渐汇聚。
“……第三巡逻队回来了,损失了两个人,*的,那些海妖子的潜伏手段越来越刁钻了……”
“听说‘碎星礁’那边的小据点夺回来了?联盟这次动作不小啊。”
“哼,还不是因为东边和北边那群杀才把妖族主力吸引过去了?不然我们这边压力能小?”
“慎言!不过话说回来,东部那边,尤其是东北方向,听说打得更惨烈啊……”
“可不是嘛!望海城知道吧?那边据说前段日子差点被围了,妖族跟疯了一样冲击他们的前哨关口……”
“望海城”三个字如同一声惊雷,猛地炸响在徐尘的脑海之中!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茶水险些泼洒出来。他强行压下瞬间加速的心跳,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所有注意力已经牢牢吸附在了那几个交谈的修士身上。
只听另一人压低声音道:“我也听说了,东北战线吃紧得很。联盟从我们这边抽调了不少人手去支援,要不然西渊关也不敢轻易开门试探。望海城那边据说全靠那座上古大阵和几位化神老祖顶着,但悬赏是高,但简直是用命去填啊……”
望海城!东北部!主力猛攻!前沿关口死伤惨重!
一个个词像重锤般敲在徐尘心上。他的洞府!他留在那的家当!
其实也不多,重要的他都自己带着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有大阵守护,有化神修士坐镇,城池应该不至于短时间内被攻破。但是!他亲身经历过天南关的惨烈!他亲眼见过元婴修士陨落,见过联盟高层如何“合理”地牺牲部分人来维持防线!万事皆有可能!一旦那镇海关被破,望海城必然直面兵锋,届时他的洞府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镇海关会献祭吗?
不一定,他们不一定知道有这个方法。
一股强烈的焦虑感瞬间攫住了他。必须立刻回去!尽快将东西取出来!
他再也坐不住,放下茶资,快步走出茶铺,径直向着坊市内标注的“传送大殿”方向走去。然而,得到的回复却让他心沉谷底。
传送大殿外守卫森严,远超往常。一名金丹后期的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告知:“所有远距离传送阵,皆由联盟统一调度,优先保障人员调动以及支援各紧要关口。前辈若要使用,需有联盟下发的特许令牌,或者有元婴以上长老的手令。寻常修士,一律不得使用。”
徐尘眉头紧锁:“在下确有急事需赶往东北区域,灵石不是问题……”
那执事弟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前辈,这不是灵石的问题。如今战时,一切资源皆需为战事服务。况且,”他语气略微加重,“确保后方有生力量,随时支援各关口,亦是联盟战略。还请您理解。”
理解?徐尘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冰冷的怒意和讥讽。他在天南关早已看透!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本质上不过是联盟高层为了集中控制修炼资源、限制修士尤其是高阶散修流动的借口!既怕他们临阵脱逃削弱防线,又怕他们脱离控制后难以驱使。所谓的“支援各关口”,无非是等到哪处防线吃紧,再将他们这些“后方有生力量”填进去当炮灰!
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传送大殿,最后瞥了一眼那戒备森严的建筑,眼神深处一片冰寒。这帮老怪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既然传送阵之路已绝,徐尘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做出了决定——凭借自身修为,长途飞行赶回望海城!
他首先需要抵达吕州中部的一座名为“峦城”的大型修士城池。此城是西南区域通往内陆的重要枢纽,据说那里的远程传送阵尚未完全管制,仍对部分修士开放。这是目前唯一能缩短部分距离的办法。
计算了一下路程,从西渊关到峦城,即便以他元婴期的遁速,全力赶路之下,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这,还只是第一段路。
出了西渊关,进入联盟实际控制的“后方”区域,眼前的景象与关外的残破荒凉截然不同,但同样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
天空之中,不时可见一队队修士驾着遁光或飞行法器掠过,方向不一,有的奔赴前线,有的运送物资,神色大多匆匆而凝重。大地之上,凡人的城池乡镇依旧存在,但许多地方明显加强了防御工事,城墙上架设起了巨大的弩车和简易阵法。田野间劳作的人少了,过往商队也变得稀疏,且多有修士护卫。
他途经几个较小的修士聚集点,打算稍作休整,顺便打听些消息。每个聚集点都设有严格的检查岗哨,进出都需要查验身份。坊市里最热闹的永远是联盟设立的“征募点”和“任务发放处”,围满了各色修士。灵丹、法器、符箓的价格普遍飞涨,尤其是疗伤和恢复法力的丹药,价格更是高得离谱。相反,一些平日里珍贵的炼器材料、灵草,反而因为需求暂时减少而价格有所回落。
在一处名为“盛霞坡”的散修集市茶馆里,徐尘默默喝茶,听着周围修士的议论。
“唉,听说东边前日又打了一场狠的,陨落了几位元婴前辈……”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的是我们打了个胜仗,斩杀了几头化形大妖?”
“消息乱得很,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联盟的战报总是语焉不详……”
“东北那边才叫惨,望海城外的镇海关,听说都快被打烂了,联盟悬赏高得吓人,但去的散修十不存三!”
“可不是嘛,我一位族兄原本在望海城做生意,上次传讯回来,说城里气氛紧张得要命,所有修士都被编入了守城序列,随时可能被调上前线关口。”
各种流言纷飞,真假难辨。但所有消息似乎都指向一个方向:东部和东北部的战事异常吃紧。徐尘听着这些议论,面色沉静,心中却愈发焦急。
他对望海城的安危并无多少牵挂,那座城市对他而言,更多只是一个提供了灵脉洞府的修炼场所和物资存储点。他担忧的,唯有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身家。
联盟的悬赏再高,与他何干?他早已看清,只怕有命拿,没命花。
稍作休息后,他继续赶路。越是往内陆深处飞行,战争的直接痕迹似乎越淡,但那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却无处不在。物资管制明显可见,许多修炼资源被列为战略物资,普通店铺根本买不到。沿途大型城池的防御阵法都处于半开启状态,灵光隐现。
终于,在一个多月的连续飞行后,风尘仆仆的徐尘抵达了峦城。
峦城果然比沿途经过的城市都要繁华和庞大,但同样戒备森严。他缴纳了不菲的入城费,经过严格盘查后才得以进入。城内的传送区人满为患,大多是从各地前来准备前往西部、南部相对安稳区域避难的修士家族和散修,也有部分像他一样想要北上的。
经过繁琐的申请、审核、等待,并支付了一笔巨量的灵石费用后,徐尘终于获得了一次使用远程传送阵的资格。目的地并非望海城——通往望海城的定向传送阵早已彻底关闭——而是望海城西南方向的一座大型矿业城市“墨岩城”。从墨岩城到望海城,即使全速飞行,仍需要近一个半月的路程。
传送阵灵光冲天而起,空间扭曲的感觉包裹全身。短暂的眩晕过后,徐尘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充满厚重土石气息的庞大石殿之中。墨岩城到了。
此地的战争气氛甚至比峦城还要浓厚。城市依矿而建,本身就像一座巨大的堡垒。街道上往来行走的修士大多气息彪悍。关于前线,特别是东北方向战事的流言在这里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心惊。
“镇海关前天又退下来一批伤号,缺胳膊断腿的算是轻伤了……”
“联盟又在加码悬赏了,一颗六级海妖的头颅能换一枚‘凝婴丹’的辅药了!真诱人……”
“诱人?有命拿才行!听说现在那边妖族攻势越来越诡异,还出现了能蛊惑人心的新品种……”
“望海城里的几个大家族都快把老底掏出来悬赏了,看来是真的压力大到极点了。”
徐尘没有丝毫停留打探详细消息的欲望,这些碎片信息已经足够拼凑出他想要的答案:望海城区域极度危险,尤其是前沿关口。他在墨岩城甚至连一夜都未停留,便立刻出城,化作一道青色长虹,朝着东北方向的望海城疾驰而去。
这最后一段路程,他几乎是日夜兼程,法力消耗过大便吞服丹药,尽可能缩短时间。沿途景色从内陆的丘陵山地逐渐变为沿海的平原,人烟愈发稀少,偶尔能看到废弃的村落和遭受过破坏的痕迹。天地间弥漫的灵气都带着一股躁动和不稳,那是大战影响的余波。
归心似箭,但他心中并无多少暖意,只有对自身财产可能受损的冰冷担忧,以及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强烈念头。
他冷眼旁观着后方种种乱象,越发觉得当初果断离开望海城去找材料的决定,是何等正确。若一直困守城中,此刻怕是也要被联盟“悬赏”驱使着上前线拼命了。
近三个月的漫长跋涉,跨越几乎整个吕州,当徐尘终于遥遥望见那座熟悉的海滨巨城时,即便以他元婴的心境,也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眼前的望海城与他离去时已是天壤之别。
宏伟的城墙仿佛被整体加厚、加高了一层,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强化岩层,无数繁复强大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墙体上游走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灵压。笼罩整个城市的巨大光幕——望海城赖以成名的大阵“瀚海云天阵”——已然全开,七彩流光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将整座城市守护得严严实实,其强度远超和平时期。
虽然望海城在整个上古大阵之内,以防万一,就是上古大阵流出的关口被破了,望海城也可以据城而守。
城墙上,巡逻的甲士密度增加了数倍,各种巨大的守城法器探出狰狞的身影,箭塔林立,灵光闪烁。
城门处更是戒备森严,设置了多重检查岗哨,等待入城的队伍排成了长龙,其中不乏许多面带风霜、眼神锐利的修士,显然是被高额悬赏吸引而来的援军或佣兵。气氛凝重肃杀,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