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徐龙尧(2 / 2)

“你疯了?那里是边境,而且...”

“我知道。”我打断她,“我只是需要...一个结束。”

王姐沉默了很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

“我知道。”我重复道,“但我需要做这件事。”

云南边境的小镇宁静得超乎想象。我租了一间能看到河的民宿,每天早晨在鸟鸣中醒来,步行到河边,坐在石头上,看着浑浊的河水滚滚流向远方。

第三天,我在镇上的小餐馆吃饭时,老板娘注意到我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来旅游?”

“算是吧。”

“很少有人来这里旅游。”她给我倒了杯茶,“这地方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河就是山。”

“我听说一年前这里有过一次警方行动。”我小心地问。

老板娘的表情立刻变得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个朋友可能参与了。”

她打量着我,似乎在判断我的可信度:“是有过一次大行动,在河对岸的山里。听说缴获了不少毒品,但也有警察牺牲。”她压低声音,“一个警察掉进河里,没找到。后来在下游找到了他的警徽和破损的警服碎片。”

我握紧茶杯:“他的遗体...”

“没找到。湄公河这一段水流急,还有暗流。掉进去就很难找到。”老板娘叹气,“可怜啊,听说还很年轻。”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这些事不会公开的。”她看了看四周,“不过有个老船夫可能知道得多些,他那天刚好在河里捕鱼,看到了一些。”

我找到那位老船夫时,他正在修补渔网。听我说明来意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

老船夫放下渔网,点起旱烟:“那天我确实在。听到枪声,就在对岸的山里。然后看到几个人往河边跑,后面有人追。枪声不断。”他深吸一口烟,“后来一个人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到了悬崖边,没路了。他转身,好像说了什么,然后就跳了下去。”

“他跳之前说了什么?”

“太远,听不清。但据后来救援的人说,他的通讯设备里最后传出的是一句‘任务完成,保护了线人’。”老船夫摇头,“后来他们在下游找到了他的东西,但人...没了。”

我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了一下午,直到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我想象着尧在这里的最后时刻。恐惧吗?还是平静?他有没有想起我?

回到民宿,我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尧留给我的几样东西:一枚他获得的勋章,一封信(他说等我生日时再打开,但我一直没等到那一天),还有我们最后一次合影。

我打开那封信。他的字迹刚劲有力:

“致我最爱的人:如果这封信到你手里,说明我没能遵守‘等我’的承诺。对不起,我失约了。但请相信,每一次任务,我都想着回来见你。你总说我穿警服好看,其实在我眼里,你在舞台上发光的样子才最美。别哭,我选择了这条路,从不后悔。只后悔没能陪你更久。好好生活,连我的份一起。永远爱你的,尧。”

信纸上有点点水渍,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第二天,我去了当地的派出所。一位中年警察接待了我。我出示了我和尧的合影,以及一些能证明我们关系的物品。

警察仔细查看后,叹了口气:“徐龙尧同志的事,我们确实知道。他是一位英雄。”

“我想知道他最后的确切情况。”

警察犹豫了一下:“按规定,我不能透露行动细节。但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他的行动,一个跨境贩毒集团的主要成员被抓获,数十公斤毒品被截获。更重要的是,他保护了一名关键线人,那人在后续行动中提供了重要情报,导致该集团被彻底摧毁。”

“他的遗体...”

“我们搜索了一个月,没有找到。湄公河的情况复杂,有暗流、漩涡,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有时候,找不到也是一种结果。至少家属还能抱有一丝希望。”

我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的一些个人物品,我们保存着。”警察站起身,走进里间,拿出一个小盒子,“按照程序,这些应该交给直系亲属。但他说过,如果他出事,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我接过盒子,手在颤抖。

“他写了一份声明,在他姑姑那里也有一份副本。指定你为部分遗物的接收人。”警察的声音柔和了些,“他说,你可能会需要一些...仪式感。”

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枚弹壳,一张折叠的地图,还有一个小布袋。我打开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枚戒指,很简单,银色的,内侧刻着我们的名字缩写。

警察看着我:“他说,等任务结束,就向你求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民宿的。坐在床边,我拿着那枚戒指,看了很久。然后我把它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尧。他穿着警服,但很干净,没有血迹。他对我微笑,然后转身走向一片光中。我想追上去,但他回头,轻轻摇头:“好好生活。”然后就消失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山脉的轮廓。天空从深蓝渐变成淡紫,第一缕阳光照在山巅。

我突然想起电影里的最后一幕——我的角色牺牲后,他的伴侣站在河边,把一束花放入水中。花随水流走,伴侣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平静的释然。

拍摄那场戏时,我要求导演让我即兴发挥。我走到“河边”(实际上是摄影棚里的布景),蹲下身,手触碰“水面”。然后我轻声说:“我收到了你的戒指。我很喜欢。”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拍摄中脱离剧本。导演保留了那条,说它让电影更有真实感。

在云南的最后一天,我买了一大束白色百合,来到河边。我把花一瓣瓣撕下,撒入水中。花瓣在浑浊的河水中打转,然后慢慢飘远。

“尧,”我轻声说,“我收到了你的戒指。我很喜欢。”

风吹过河面,带起涟漪,仿佛回应。

回程的飞机上,我翻开随身带的剧本,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一行字:“有些告别没有仪式,有些爱情没有句点。我们在尘埃之下寻找光芒,在沉默之中听见回响。而你,在河流尽头,成为山脉。”

三个月后,我接下了那部历史剧。王姐说得对,角色反差大,是个挑战。媒体采访时,有人问我:“从缉毒警到古代将军,这种转变如何把握?”

我回答:“都是关于信念和牺牲。不同的是,一个在默默无闻中奉献,一个在青史留名中战斗。但本质都是守护。”

“你因为缉毒警的角色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奖,这个角色对你个人有什么影响?”

我想了想:“它让我理解了等待的意义,和告别的多种形式。”

新剧拍摄很顺利。我在其中饰演一位为国捐躯的将军,最后一幕战死沙场。拍摄那天,我再次演出死亡。但这一次,我的心很平静。

那天晚上,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今天演得很好,他一定会为你骄傲。”

我回复:“你是谁?”

没有回答。

但我突然觉得,也许尧的同事们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也许这就是他们表达敬意和安慰的方式。

新剧播出后,我再次获得好评。但我推掉了大部分宣传活动,开始参与一个公益项目——为缉毒警家属提供心理支持。我匿名捐款,偶尔以志愿者身份参加活动。

在一次家属支持小组活动中,我听到一位年轻妻子说:“最痛苦的不是知道他可能牺牲,而是不知道他是生是死。等待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太折磨人了。”

我点头:“但我们可以学习与不确定性共存。爱一个人,有时就是接受可能永远得不到答案。”

她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爱的人也是一名缉毒警。他一年前执行任务,失踪了。”

组里一阵沉默。然后另一位母亲说:“我儿子三年前牺牲了。直到现在,我有时还会梦到他敲门回家。”

“梦是他们的来信。”我说。

活动结束后,那位年轻妻子找到我:“谢谢你今天的话。我知道你是谁,我看过你的电影。你演的那个角色...很像我的丈夫。”

我握住她的手:“他会平安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人必须相信。”我说。

一年后,我再次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这次是那部历史剧。颁奖典礼上,我没有获奖。但我坐在台下,真心为获奖者鼓掌。

典礼结束后,一位年长的女演员走到我身边:“我很喜欢你对待工作的态度。不骄不躁,有种沉淀下来的力量。”

“谢谢您。”

“我听说你参与了一些慈善工作,很低调。”她微笑着说,“这很难得。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做慈善是为了曝光。”

“有些事不需要曝光。”我说。

她点头:“我丈夫曾经也是一名警察,二十年前因公殉职。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她停顿了一下,“但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活在我们的选择里。每当我们选择善良、正义和爱,他们就继续活着。”

我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那晚回到家,我打开铁盒,把新获得的勋章(历史剧获得的一个行业奖项)放进去,放在尧的勋章旁边。一金一银,在灯光下静静闪光。

我戴上尧的戒指,拿出手机,翻看我们以前的照片。有一起做饭的,有旅游的,有在家看电影的。每一张里,他都在笑。

有一张特别模糊,是我拍的,他刚下班回家,疲惫但看到我时露出的微笑。我记得那天他破了一个大案,但细节不能告诉我。他只是抱着我说:“今天又让一些毒品没能流入市场,可能拯救了几个家庭。”

“你拯救了很多家庭,”我对着照片轻声说,“包括我。”

我的手机屏保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前拍的照片。那天我因为工作压力哭了一场,他特意请假回家,做了我最爱吃的菜。照片里,我眼睛还红着,但在他怀里笑着。他低头看我,眼神温柔。

“我会继续演戏,”我对着照片说,“继续生活,连你的份一起。但我会一直等你,无论你在哪里。”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铺展开来。在这个喧嚣又孤独的世界里,有些爱情注定没有完美的结局。有些人注定要成为故事,而不是伴侣。

但爱不会因为距离或死亡而消失。它转化为记忆,转化为力量,转化为我们每天选择继续生活的勇气。

我关掉灯,让月光洒满房间。在黑暗中,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在暴风雨后,虽然满目疮痍,但空气清新,阳光终将再次照耀。

尧,你在河流尽头,成为山脉。

而我,在尘埃之下,继续寻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