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看着我,眼圈又红了,带着浓浓的歉意:“对不起,沈念姐,我……我不是要抢你的婚约,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我看着她那副仿佛做了天大错事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肩膀单薄,甚至能感受到骨骼的轮廓。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的声音很肯定,“婚约是爷爷定的,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没必要因为一份旧约定,耽误三个人。”尤其是耽误你,苏晚。你值得拥有完整的一切,包括这份婚约所代表的两家联姻,那本就是属于你的。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充满了不解和感激。
订婚宴当天,沈家没有给我发请柬,我当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我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上班日一样,早起,挤上气味混杂的地铁,在摇晃的车厢里抓紧扶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千篇一律的城市风景。到了公司,处理邮件,开会,和同事讨论项目细节,一切如常。
只是午餐时间,关系好的同事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念念,今天不是你和宋少……”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公司里不少人都知道我和宋家的婚约。
我舀了一勺食堂的番茄蛋汤,味道寡淡。“取消了。”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同事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和探寻,但看我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终究没再问下去。
下班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我再次汇入晚高峰拥挤的人流,地铁里依旧人贴人,各种气味混杂。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摇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回到我租的那个位于老小区的小单间,打开门,一股狭小空间特有的、略带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和沈家的别墅天差地别,不到二十平米,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后,几乎没了转身的余地。但这里很安静,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把包随手扔在椅子上,踢掉高跟鞋,直接把自己摔进了那张不算柔软的床上。身体的疲惫让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就是今晚了。
这会儿,那座熟悉的、灯火辉煌的酒店宴会厅里,应该正上演着温馨浪漫的一幕吧?舒缓的钢琴曲,衣香鬓影的宾客,空气中浮动着鲜花与美食的香气。宋龙祥,他今天一定穿着剪裁完美的定制礼服,英俊挺拔。而他身边站着的,不再是沈念,而是穿着洁白礼服的苏晚。她可能依旧有些怯场,眼神不安,但在父母的鼓励和宋龙祥的引领下,大概也能勉强应对。他们会一起切开那个巨大的、装饰精美的订婚蛋糕,会接受所有亲戚朋友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同情的祝福。宋龙祥会执起苏晚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将原本应该戴在我手指上的那枚璀璨钻戒,郑重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画面在脑海里清晰又模糊。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刺痛,只是一种巨大的、空茫的疲惫,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这样也好。苏晚有了归宿,沈家父母了却了心愿,宋家履行了婚约。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轨。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淡淡洗衣液清香的枕头里,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逐出去,赶紧睡一觉,明天还要继续为生活奔波。
没等我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带着明显不耐的敲门声,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又重又急,毫不客气,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房东?还是敲错门了?我皱着眉,揉着因为久坐和奔波而酸胀不已的腰,慢吞吞地爬起来。拖鞋也没穿,光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门边。
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宋龙祥。
他穿着那身我脑海中刚刚勾勒过的、挺括的黑色礼服西装,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领带有些松垮地扯着。头发不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带着风尘仆仆的凌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隔着小小的猫眼,似乎也能精准地锁定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的情绪。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手就搭上了门把手。理智在叫嚣着不要开,但动作却快过了思考。“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还没等我将门完全拉开,一股裹挟着深秋寒意的冷风就先钻了进来,激得我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下一秒,预期的寒冷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室外凉意,却又迅速被体内炽热温度蒸腾起来的、坚实而滚烫的拥抱。
我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裹住,撞进一个充斥着淡淡烟草味和高级香水尾调的怀抱里。他的手臂铁箍般紧紧环住我的腰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勒断,下巴重重地抵在我的发顶。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狭小的出租屋里,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交错。
然后,我听见宋龙祥的声音贴在我的耳畔响起,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还有一丝压抑到了极致、反而显得冰冷平静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未婚妻,订婚宴你都敢翘,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