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阁内,千年暖玉砌墙,地龙鲛绡毯吞尽了足音。白战挥退侍从,将拓跋玉安置在云母屏风后的流霞榻上。榻边琉璃缸里,楚言早前惊羡的灯笼水母正幽幽吐着蓝光。
“吓着了?”他单膝跪地为她褪去绣鞋,龙尾不知何时已化出,银鳞轻环住妻子微肿的足踝。
拓跋玉指尖描摹他眉骨:“我只是怕……若真怀胎五载……”
“纵是十载何妨?”白战捉住她手腕,唇贴在脉搏跳动处,“碧波阁外有三千珊瑚林,待阿檀出世,我教他驭使砗磲为马,采月光织网,捉尽四海流星给你镶簪。”
窗外忽有虹彩游过——原是白念玉追着那尾流光锦鲤闯进珊瑚丛,少年清亮的笑声撞碎满室忧思。
拓跋玉望着丈夫映着水光的银角,终于展颜:“那孩子的小名……便唤作珊瑚可好?”
白战银角流辉,眸中映着妻子含笑的容颜,如揽尽四海星潮。他俯首轻吻她汗湿的鬓角,龙族温凉的唇在肌肤上烙下月光般的触感:“好……都依你。”
指尖拂过她微蹙的眉间,一缕青丝被他绕在指上,如绾住一缕流云,“睡吧,我守着你们。”
龙尾无声盘上暖玉榻沿,尾尖鳞片漫出淡金柔光,将拓跋玉隆起的腹部落入光晕中心。
她眼睫渐沉之际,忽觉耳畔有潮声低吟——原是白战以龙族古谣为引,哼唱着西海摇篮曲。
烛影里他掌心虚悬,隔空绘出珊瑚枝状的安神咒,直至她呼吸与海浪节拍相合,护着小腹的手终于滑落锦衾。
水晶宫回廊深处,楚言被壁龛内一尊?蛟骨星仪?摄住心神。
玄晶为基,蛟椎作轨,七枚龙眼珍珠悬空流转,映出西海潮汐轨迹。
“此乃龙族镇海之宝。”龟丞相杵杖而来,鳞爪轻点珍珠,“三太子幼时最喜在此推演星斗……”
话音未落,一颗珍珠忽坠向白念玉掌心,化作冰凉印章,上刻古篆“镇”字。
“祖父给我的?”少年摩挲印章,蛟骨星仪骤然投射出浩瀚星图——五百年前白战离宫那夜,西海群星曾如泪雨倾落。
接风宴设在缀满月魄珠的蜃楼台。虾兵蟹将鱼贯而入,抬来一桌佳肴:龙肝凤髓、东海珍珠羹、西海珊瑚糕……
“父王、母后,宴席已备好。”白战起身相迎。
敖广与龙后入座,白战为拓跋玉斟上一杯琼浆玉液:“此酒可安神,母后特赐。”
龙后笑道:“烈儿,你父王已命人准备婴儿房,就在你幼时住的那间。”
白战眼中泛起泪光:“多谢父王、母后。”
拓跋玉轻抚腹部,低声道:“孩子,祖父祖母在等你呢。”
宴毕,白战携拓跋玉漫步于龙宫花园。园中奇花异草,月光如练,洒在两人身上。
白战将妻子轻柔地拥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低头说了几句俏皮话。拓跋玉被逗得扑哧一笑,脸上泛起红晕。
远处,白念玉与楚言、浮春在亭中赏月。
楚言笑道:“主上与夫人的感情,真令人羡慕。”
白念玉摇头:“父亲常说,感情如酒,越陈越香。”
第二日,晨光未至深海,碧波阁的灯笼水母已收起幽蓝触腕。
白战在暖玉榻上睁眼时,拓跋玉仍枕着他龙尾沉睡,茜红寝衣滑落肩头,露出颈间昨夜烙下的几朵红梅。
他银角漾开柔光,俯首轻吻她眉间——那里凝着珊瑚状的细小光斑,是龙胎夜间躁动的印记。
“莫闹你娘亲。”他指尖虚点妻子小腹,金纹如被驯服的幼兽渐隐。龙尾从锦衾中缓缓抽离时,拓跋玉无意识攥住他袖角,呢喃着“珊瑚……”。
白战轻笑,将鲛绡被角掖至她下颌,赤足踏过吞没足音的地毯。
云母屏风后传来净瓶注水声,龙族晨起需引西海极净之水涤鳞,银尾在暗处搅动涡流,如月下昙花旋开旋灭。
拓跋玉醒来时,楚言与白念玉已候在珍珠帘外。
浮春正为她绾发,忽从镜中瞥见夫人锁骨印记,惊呼未完便被拓跋玉掩住唇:“莫声张。”
殿门开启,白战立在晨光里,玄袍银带衬得龙角愈发冷冽,唯有看向妻子时眸色温软。
海底回廊漂浮着星藻,幽蓝光点随众人步伐流转。
白念玉追着一群?霓裳水母?跑过蟠龙柱,少年衣摆惊起柱上沉睡的?碑文鱼?——那些石青色小鱼立刻游弋成诗:“五百春秋离鳞寂,一朝归海动星辰”。
浮春俯身想捉,楚言枪尖轻挑:“此鱼触之即化墨。”
话音未落,鱼群已散作《归海图》长卷,绘的正是白战少时离宫场景。
“父王当年……”白念玉驻足凝望画卷里策龙狂奔的少年,忽被父亲按住肩膀。
白战龙尾扫过海水,画卷碎成光尘:“陈年旧事,不及眼前人。”
拓跋玉扶着浮春的手迈出暖阁,茜红锦袍下摆扫过门坎垂落的星藤。
白战迎上,自然地执起妻子右手,龙尾却悄然圈护在她身后丈许,隔开好奇张望的霓裳水母。
浮春默契地贴至拓跋玉左侧,鲛绡袖口的海棠纹随水流轻晃。
引路的鲛人侍女裙裾轻曳,如拖着一汪流动的海水。
他们穿过珊瑚丛生的回廊,廊柱间垂落珍珠帘幕,拂过时泠泠作响,如碎玉落盘。
廊外是西海龙宫真正的奇景——无数悬浮的水晶殿宇鳞次栉比,廊桥飞架其间,流光溢彩的鱼群便是这深蓝幕布上最灵动的笔触。
龙宫并非沉沉压于海底,而是悬浮于湛蓝水魄之中,宛如诸天星辰坠入幽海,构筑了一座呼吸着的、流动的永恒之城。
远远地,一座剔透的水晶殿阁豁然眼前,穹顶竟由流动的活水织就,日光穿透海水再滤过水幕,在殿内投下不断变幻的、波光粼粼的蓝色光斑——正是晨飨之所,琉璃星台。
龙王敖广深紫袍服上暗绣的龙纹在流动水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他端坐主位,眉宇间的威仪如深海磐石,却在拓跋玉微微屈膝行礼时,那磐石般的线条悄然松动,露出一丝暖意。
龙后早已笑意盈盈地起身,亲手扶住拓跋玉的臂弯引她入座:“快坐着,一家人何须多礼。昨夜睡得可安稳?深海水寒,莫要着了凉气才好。”
她的目光暖融融落在拓跋玉腹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长案如冰凝成,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奇珍。碗是星光凝就的薄胎,箸是千年温玉打磨,盘盏则是各色剔透的珊瑚精雕细琢而成。
侍者无声奉上珍馐:白玉盘中盛着犹带露珠的冰晶海藻,翠色欲滴;水晶碟里码着切得薄如蝉翼的琥珀色鱼肉,纹理细腻得如同云霞。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碗碧波汤,汤汁澄澈如最纯净的海水,其中沉浮着数颗浑圆如珍珠的莹白丸子,缕缕奇异幽香从中氤氲散开,沁人心脾。
“玉儿尝尝这个,”龙后亲自用温玉小勺舀起一颗莹白丸子,轻轻放入拓跋玉面前星光碗中,“凝珠羹,取的是千年砗磲孕育的月华珠粉,最是温养。”
那珍珠般的丸子滑入喉中,竟化作一股温润清流,瞬间熨帖了四肢百骸,连带着腹中那小小的存在也仿佛被这暖意抚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拓跋玉低低“呀”了一声,手自然而然地抚上小腹。
白战的目光立刻投注过来,深海般的眼底难得漾起一丝清晰可见的波澜:“……动了?”
那低沉浑厚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拓跋玉脸上飞起红霞,轻轻点头:“是呢,很轻,像小鱼吐了个泡泡。”
白战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微微颔首,威严的面容在粼粼水光下似乎柔和了些许。
只拿起玉箸,亲自夹了一片薄如晨曦的琥珀鱼脍,稳稳放入拓跋玉盘中:“安胎宜食,多用些。”
龙后看着儿媳妇微红的脸颊和儿子努力收敛却依旧流露的关切,眼底笑意更深。
白战取过一枚深紫色的奇异海胆,外壳布满晶刺。
他指尖灌注一丝温和的仙力,只轻轻一划,那坚硬外壳便无声裂开,露出里面金橙色的、如膏脂般丰腴鲜美的海胆黄。
他将这团凝聚了深海精华的珍馐舀出,盛入拓跋玉碗里那汪碧波汤中。
金橙膏脂在澄澈的汤中缓缓化开,如同朝霞沉入海底,香气愈发醇厚迷人。“玉儿,这个也极好。”他的声音沉稳温柔,动作间尽是呵护。
席间的话语也如殿中流淌的水光般自然。龙后絮絮问着蓬莱的风物,又细说龙宫孕期的诸般古老讲究与禁忌,字字句句皆是拳拳心意。
白战则向龙王禀报着蓬莱仙宗近期的要务,偶尔谈及龙族在四海布防上的微妙动向。
父子间的对答简洁而默契,深海霸主的思虑与远瞻在字句中隐现。
待侍者撤去食案,奉上由暖玉杯盛着的、荡漾着星屑般光点的清露,殿内气氛愈发温宁。
龙后自广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匣,递到拓跋玉手中。“此物予你,玉儿。”
玉匣触手生温,似有生命般与掌心相契。拓跋玉依言轻轻启开一线,霎时间,一股清凉纯净、仿佛蕴藏星海本源的气息逸散而出,令人精神一振。
匣中静静卧着一枚不过鸽卵大小的深蓝色晶石,其内星云流转,无数微小的星芒在深邃的蓝色背景中生生灭灭,无声地旋舞,仿佛将一片微缩的浩瀚星空永恒封存。
“此为‘星髓’,”龙后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温柔,“是龙宫深处,由万载星辰之力与深海寒魄共同孕育的一点精粹。随身佩之,能引星辰清辉,涤荡外邪,亦可缓缓滋养你与腹中孩儿的先天元灵。”
她的目光落在拓跋玉腹部,含着深切的慈爱与守护之意,“星辰之路漫长,愿这点星髓,能为吾孙照亮最初的坦途。”
龙王敖广一直沉默注视着,此刻亦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海渊回响:“吾族血脉,承天地之重。此子降世,福泽非轻。善自珍重。”
言简意赅,却字字如龙鳞般坚硬而郑重,蕴含着一位祖父深沉的期许与如山岳般的庇护意志。
拓跋玉心头滚热,指尖紧紧握着那温润的玉匣,感受着其中沉静磅礴的星辰力量与血脉相连的厚重温情,郑重颔首:“玉儿谨记父王母后深恩。”
晨飨已毕,众人离席步出琉璃星台。脚下是一条完全由巨大透明水晶构筑的长桥,桥身剔透无瑕,仿佛悬空而架。
清澈的海水就在晶桥之下奔流涌动,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海葵在下方礁石上如花绽放,随水流摇曳,闪烁着梦幻般的荧光。
形态奇古、披着霞光的深海巨鱼慢悠悠地从桥下游弋而过,它们庞大的身躯带起柔和的水波,轻轻拍打着水晶桥基,光影迷离,宛如行走于瑰丽的梦境边缘。
白战小心地扶着拓跋玉的手臂,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拓跋玉一手护着微隆的小腹,另一手紧握着那方温润的玉匣,感受着匣中星髓传来的、仿佛与腹中胎儿隐隐共鸣的脉动。
她看着前方龙王龙后并肩而行的背影,那深紫与流金的袍服在深蓝水光中显得无比尊贵又无比坚实。
她微微侧首,靠近白战耳畔,声音轻得像一缕拂过珊瑚的风,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宁与确信:“此心安处……便是家了。”
无论蓬莱远在万里波涛之外,还是此刻置身于这悬浮的深海龙城,有爱人相守,有血脉相连的长辈如此倾心相护。
亦有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在腹中悄然生长——那份沉甸甸的归属感,便在这片流转的星光与海水之间,稳稳地生了根。
水晶栈桥的尽头渐近,连接着龙宫宏伟的主殿门庭。
仙船已在西海龙宫那由巨大砗磲母贝构筑的巍峨外门旁静静悬浮等候,流线型的船身在深海中泛着温润的玉色光泽,巨大的云帆尚未完全鼓起,只如垂天之翼般柔顺地低伏着。
三日后,白战携众人启程回蓬莱。
临行前,敖广将一枚龙鳞玉佩交予白战:“此物可护你一家平安。”
龙后亦塞给拓跋玉一包安胎药:“烈儿,照顾好她。”
仙船再次升空,西海龙宫在晨光中渐行渐远。白战揽着拓跋玉,轻声说:“下次归来,我们带着孩子。”
拓跋玉微笑,轻抚腹部,那枚温润的玉匣紧贴心口,其内星髓流淌着静谧的辉光:“阿檀,祖父祖母在等你呢。”
海风拂过船头,带着远方蓬莱的气息,也带着龙宫深处永不熄灭的星辰暖意。
白战与拓跋玉并肩而立,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和谐。就在这时,仙船突然加速,仿佛要冲破天际,向着更高的地方飞去。
几个时辰后,仙船终于抵达了蓬莱岛。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要直接回岛时,白战却突然临时决定,先不回岛,而是带着妻子去山下小镇游玩。
“夫君,你……”拓跋玉惊讶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怎么,不愿意?”白战笑着问道,他的眼中充满了宠溺。
“愿意,当然愿意!”拓跋玉高兴地亲了他一口,声音里满是甜蜜,“夫君,你最好了,玉儿爱死你了。”
“有多爱?”白战故意逗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很爱…很爱。”拓跋玉娇羞地低下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
白战看着拓跋玉那娇羞的模样,心中满是柔情。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彼此。
就在这时,白念玉、浮春和楚言三人走了过来。他们心中虽有疑问,但并没有问出口。
“爹,娘亲,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白念玉问道,他的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去山下小镇走走。”白战笑着回应。
“好!”白念玉兴奋地喊,他的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的期待。
几个时辰后,仙船停在山下一处空旷的地方。白战抱着妻子下了船,白念玉、浮春和楚言三人紧随其后。
“进!”白战默念一声,仙船眨眼之间消失在原地,回到了白战手上的玉扳指中。
众人看着眼前突然消失的仙船,也没觉得多惊讶,他们早就知道王扳指的神奇之处。
他们不再多问,而是跟着白战和拓跋玉,向着山下小镇走去。
小镇不大,但却充满了生活气息。街道两旁,摊贩们叫卖着各种商品,有新鲜的瓜果蔬菜,有精美的工艺品,还有各种小吃。
白战和拓跋玉手牵着手,漫步在街道上,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夫君,你看那个糖人,好可爱。”拓跋玉指着一个小摊上的糖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喜欢就买一个。”白战笑着说道,他走到小摊前,买了一个糖人,递给了拓跋玉。
拓跋玉接过糖人,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轻轻咬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仿佛连心都变得甜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爹,那边好像出事了。”白念玉说道,他的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走,去看看。”白战拉着拓跋玉的手,向着人群走去。
众人穿过人群,终于看到了争吵的双方。一方是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他正指着另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大声呵斥着。
而那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则低着头,一言不发,眼中满是委屈。
“这是怎么回事?”白战冷声询问。
“这个男子偷了我的玉佩。”那个穿着华丽的男子看到白战,立刻上前说道,他的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偷你的玉佩?”白战皱了皱眉头,他看着那个穿着朴素的男子,问道,“他为什么要偷你的玉佩?”
那个穿着朴素的男子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公子,我没有偷他的玉佩。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玉佩就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想还给他,他却说我偷了他的玉佩。”
“你说什么?”那个穿着华丽的男子瞪大了眼睛,他指着那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大声说道,“你明明就是偷了我的玉佩,还想抵赖!”
“我没有!”那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大声喊道,他的眼中满是愤怒。
就在这时,白战突然注意到了那个穿着朴素的男子身上的一处细节。他的腰间,似乎有一个与拓跋玉的玉匣相似的印记。
“你的腰间,是不是有一个玉匣?”白战问道,他的眼中闪烁着惊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