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的佛光渐隐,五色祥云托着师徒五人向东土疾驰。唐僧怀中的三十五部真经绽放着柔和金光,八戒正数着锦斓袈裟上的宝石,沙僧默默擦拭着降妖宝杖上的血渍——那是最后一战时,九头虫留下的污秽。
突然,天边传来琉璃碎裂般的脆响。孙悟空猛然睁眼,只见三十三重天的云霞竟如打翻的胭脂盒般扭曲溃散。不好!他金箍棒横扫而出,却只击碎了一片虚影。众人脚下祥云寸寸崩解,如雪坠火海般消融。
“师父抓紧!”敖烈长啸化龙,银鳞在罡风中片片逆起。他刚驮住下坠的唐僧,整片天空突然倒悬——灵山的轮廓在视野中坍缩成一点,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子母河水腥气。
河水倒映着破碎的月光。岸边石碑上,“西梁女国”四字正渗出暗红血珠。猪八戒钉耙砸地,夯出三尺深的裂痕:“见鬼!咱们走了十四年才到灵山,怎的又回这温柔乡?”
“不是回溯,是轮回。”沙僧从河中捞起一串佛珠,每颗都刻着“三藏”梵文,“你们看,这串是上上世师父留下的。”佛珠突然化作黑水,在他掌心蚀出白骨。
孙悟空火眼金睛灼穿夜幕,看到整座王宫被蛛网般的金线缠绕。每根线上都挂着人形茧蛹,隐约可见历代取经人的袈裟。“好手段!”
他獠牙尽露,“如来老儿给的真经是饵,咱们成了喂劫的香火!”
阴风骤起,敖烈龙角突然迸发刺目雷光。他痛苦跪地,银甲缝隙间钻出紫色藤蔓——正是当年兰花盈种下的情蛊。“她在召唤我...”龙血滴落处,地面裂开幽深甬道,露出下方青铜祭坛。
祭坛中央,身着紫纱的巫女正在剥取自己的脸皮。那皮下赫然是兰花盈的面容!“烈郎...”她将血淋淋的脸皮按在心口,“这八十一世,你每次都在女儿国回头...”
祭坛血雾翻涌,八十一张人皮虚影在身后展开——每一张都是?不同时期的拓跋玉?。
“烈郎你看...”她染血的指尖抚过人皮,“第一世你为我剜逆鳞,第二世在女儿国回头望我...”
敖烈龙瞳骤缩——这些确实是他与妻子历劫的隐秘记忆。
“妖孽!”银光暴起,敖烈手中凝出?寒霜龙脊枪?,枪尖直指巫女咽喉,“你从何处窥得这些?!”
兰花盈不躲不避,枪锋刺入心口的刹那,她面容倏忽变幻——
杏眼含泪,嘴角一粒朱砂痣,分明是?拓跋玉大婚时的模样?!
烈哥哥...她握住枪杆往前一送,鲜血溅上敖烈颤抖的手,“你要杀玉儿第二次吗?”
“吼——!!”
敖烈双目赤红,突然弃枪化龙!百丈龙躯绞碎祭坛,龙爪将“拓跋玉”狠狠按进地底。
“不准...用她的脸...”龙吟震得山河开裂,利爪却悬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方,“说!你究竟是谁?!”
爪下女子突然诡笑,皮囊如蜡融化,露出内里?腐烂的妖骨?:“我是你每一世回头时,落在三途川的影子啊...”
?龙息即将喷吐时,敖烈突然听见?琉璃灯碎裂声?——
真正的兰花盈正在百里外施法,魂灯业火已烧至指尖!
“...该死!竟是调虎离山!”他猛地收势,龙尾扫灭幻境前,最后瞥见“拓跋玉”化作青烟呢喃:“下次...我会变成拓跋玉难产而死的模样...”
孙悟空拔下一把毫毛,轻轻一吹,刹那间十万分身如金色浪潮般涌出,金箍棒搅动风云,整条子母河被掀上九霄。
河水倒悬,浪花化作漫天细雨洒落,每一滴水中都映出猴王分身的残影。金线傀儡大军如潮水般涌来,丝线闪烁着寒光,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孙悟空真身立于云端,火眼金睛洞穿敌阵,忽见傀儡核心处藏着一枚血色玉符——竟是?观音当年赐给红孩儿的护身符?!
“好个阴毒算计!”他怒喝一声,十万分身同时变招,金箍棒舞成金色飓风。棒风所过之处,傀儡丝线寸寸崩断,可那些断裂的金线竟如活物般钻入河底,缠住沉睡的?女儿国亡魂?,将她们拖出水面化作新傀儡!
猪八戒钉耙砸碎第七具人形茧蛹时,终于被激出了凶性。
“你猪爷爷不发威,当我是家畜?!”他仰天咆哮,身躯暴涨十倍,?上古猪魔真身?彻底显现——青面獠牙,鬃毛如钢针,九齿钉耙竟与獠牙融合成狰狞骨刃!
最粗壮的獠牙刺入主茧瞬间,茧中突然传来婴儿啼哭。猪八戒瞳孔骤缩,这声音分明是?高翠兰临盆时的呼唤?!迟疑间万千金线顺着獠牙扎入经脉,他看见茧中浮现高老庄的幻象:烛火摇曳的产房里,自己的妖胎正在撕开妻子肚皮……
“呆子!”孙悟空一棒打碎幻象,却见猪八戒獠牙已咬穿自己肩膀,“醒醒!那是?百眼魔君的摄魂丝?!”
沙僧被三具金线傀儡逼到河心礁石时,腰间琉璃盏突然自行飞旋。
盏中弱水倒卷成镜,照出的却不是他如今虬髯客的模样——而是一个?披着锦斓袈裟的俊秀僧人?,正从白马寺捧出某卷经书。记忆碎片如刀刺入灵台:
“金蝉子师兄,此去灵山……”
“卷帘大将,你私传经书该当何罪!”
凌霄殿上玉帝亲手剜去他佛骨时,如来在云端叹息:“第一个取经人,终究渡不过流沙河……”
“原来我才是……”沙僧徒手捏碎傀儡头颅,流出的血在掌心凝成“?初代取经人?”四个梵文。
?唐僧的九环锡杖裂开第三道缝时,定海神铁的威压震碎了方圆百丈金线。
杖身斑驳锈迹剥落,露出?大禹治水时刻画的九州山河图?。当年禹王锁蛟龙的九道符咒依次亮起,最后一道竟指向唐僧眉心!
“师父小心!”敖烈龙尾卷来却晚了一步,符咒没入唐僧天灵盖的瞬间,他额间浮现?竖瞳状金痕?——那是禹王镇压共工氏时用的?人族圣器·重华之眼?!
河底突然传来古老吟唱,被封印的?女儿国初代女王?(共工氏后裔)睁开双眼,子母河水开始逆流……
?激战正酣时,河底突然浮起白玉骷髅。那骷髅下颌开合,竟发出白骨夫人的声音:圣僧...金蝉子第十世血...是钥匙...话音未落,一道佛光从天而降,将骷髅劈成齑粉。
唐僧突然头痛欲裂,额间浮现字逆印。前世记忆如洪流灌入:原来金蝉子并非被贬,而是自愿入劫。每世取经人身死,佛血就会加固灵山下的混沌封印。
“好个慈悲为怀的如来老儿!”孙悟空一棒击碎祭坛,“用师父的血肉养着三界?”坛底露出血池,池中沉浮着九具金蝉遗蜕,心口皆插着人皇剑。
?敖烈突然龙吟震天。他挖出自己逆鳞,鳞下暗藏着一朵紫色火焰——巫族秘传的焚世业火。“兰花盈用魂灯养了它五百年...”龙爪捏碎火焰,火雨笼罩整座女儿国。
在业火灼烧下,幻象如蜡消融。众人看清真相:所谓女儿国,实则是灵山倒影!那些“百姓”全是困在轮回中的取经人,国王正是上一世的唐僧。
“走!”沙僧突然将琉璃盏砸向虚空,盏中弱水蚀出通道。众人跃入前,最后听见兰花盈的叹息:“下一世...别再看经书了...”
师徒五人刚挣脱女儿国幻境,眼前忽又云雾翻涌。待视线清晰时,已置身于一座青玉雕成的宫殿。殿中无烛自明,四壁流转着莹润光泽——这分明是?西海龙宫藏宝阁?,却比真实藏宝阁更显古旧。
“又是幻境?”孙悟空金箍棒杵地,火眼金睛扫视四周,“那妖女到底要折腾到几时?”
话音未落,忽闻环佩叮咚。但见十二扇翡翠屏风后转出个碧衣女子,发间别着半枝枯桃花,怀中抱着个鎏金暖炉。她抬眸的刹那,敖烈手中龙枪坠地。
“玉...玉儿?”
女子却后退半步,暖炉中腾起青烟化作结界:“三太子认错人了,妾身是这?青玉殿的守阁桃精?。”
她指尖抚过案上玉简,浮现出八百年前的画面:西海之滨有株千年碧桃,某日被天雷劈中即将枯死。
恰逢敖烈巡海经过,以龙血滴灌救活桃树。后来桃树修炼成精,却因沾染龙血无法完全化人形,只能永远保持半人半树的形态。
“您当年说...”桃精的声音突然变成拓跋玉的语调,“若是修不成正果,就来西海寻我。”
沙僧突然按住剧烈震颤的琉璃盏:“不对!这宫殿在吸食我们的记忆!”众人这才发现,地面青玉中浮现着他们各自前世的画面。
桃精苦笑着展开衣袖,露出腕上两道纠缠的血痕:“我与三太子被下了?比目鱼咒?,同生共死已是侥幸,偏偏...”她突然咳出粉红花瓣,“我本体被南海蝴蝶妖占据,如今已是半妖半魔之躯。”
敖烈猛地想起什么,掀开她后颈衣领——本该是龙族逆鳞的位置,赫然嵌着半片蝴蝶翅膀!
“烈郎你看。”桃精突然拽着敖烈来到殿外。但见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水晶棺,每具棺中都躺着个与拓跋玉相似的女子。最中央那具棺材里,赫然是正在魔化的桃精本体!
“杀了我。”她将敖烈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蝴蝶妖靠吸食情劫增长功力,这八百年来,每个拓跋玉转世都被它...”
话未说完,她瞳孔突然变成复眼,十指长出锋利鳞片刺向敖烈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敖烈龙枪贯穿她胸膛,却见桃精在消散前拼命护住腹中微光:“孩子...保住我们的...”
幻境崩塌时,一块青玉碎片落入敖烈掌心。唐僧的锡杖突然发出共鸣,照出碎片中封印的画面:
当年真正的拓跋玉为救敖烈,自愿将魂魄分散植入各种精怪体内。这桃精腹中的微光,正是她第二片主魂!
“原来每一世...”敖烈跪地攥紧碎片,龙血渗入玉中形成血丝纹路,“都是你主动替我应劫?”
桃花雨尚未落尽,此时虚空忽地传来一声娇笑,如银铃般清脆,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三太子可知,方才您杀的是拓跋玉唯一保留记忆的转世呢!”?
兰花盈的身影在残破的幻境中若隐若现,她倚坐在半截枯桃枝上,指尖缠绕着一缕青丝,正是方才敖烈龙枪上缠绕的那一缕。
?“你——说——什——么?!”?
敖烈的瞳孔骤然收缩,龙枪“嗡”地一声震颤,枪尖直指兰花盈咽喉。
“轰——!”
敖烈周身龙气炸裂,银白龙鳞覆体,龙角狰狞刺破虚空,一枪刺出,竟直接撕裂幻境残影!
兰花盈不躲不闪,任由龙枪贯穿胸口,却诡异地化作漫天桃花,笑声依旧回荡:?“哎呀呀,三太子还是这般急躁。”?
“你找死!!!”
敖烈怒吼,龙爪猛地一握,整片虚空被龙威碾碎!
然而,下一瞬,他看到了碎裂的幻境碎片中,浮现出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