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满脸的横肉都因难以置信而抖动起来:“嗯?交出来?张三,你莫不是昨夜吃醉了酒,在跟俺老秦说笑!这普天之下,还有谁的力气,能盖过俺这双能生撕虎豹的膀子?!”
张三不再多言,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秦羽身后人群的某个角落,扬声道:“便是这位,贡宫,贡姑娘!”
众人惊愕万分,齐刷刷顺着张三所指的方向望去,人群亦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通路,露出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瘦弱的女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相貌平平,甚至带着几分土气,此刻正深深低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神态腼腆怯懦,与“力士”二字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秦羽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共工?好名字!上古有水神共工,一头撞塌了不周山!怎地,今日又出了一位女共工,是要来撞塌俺老秦这座肉山不成?”
那名叫贡宫的女子,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然而,她细弱蚊蚋、却清晰无比传入每个人耳中的话语,却让全场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我……我姓贡。本来叫贡青青。但我爹……在我七岁那年,便被我……一手举过了头顶。他觉我力气异于常人,才又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秦羽的笑声如同被掐住脖子般顿止,脸上肌肉狠狠一抽。他迈开大步,如山岳般挪到贡宫面前,巨大的身躯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俯下身子,灼热的鼻息几乎喷到她的头顶,低吼道:“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那你现在便试试,把俺老秦也一手举上头顶给大伙儿瞧瞧?”
贡宫的头依旧低垂着,声音细弱却异常清晰:“考核之时……我举的十个人。”她顿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气,微微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秦羽壮硕无比的身形,细声道:“可以……可以再试一次。”
这下,不仅秦羽,全场都沸腾了!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起身,簇拥着秦羽和贡宫,浩浩荡荡地朝着演武场走去。
场边恰好摆放着一张供多人休憩的厚重梨木大榻——而此刻,榻上正歪坐着六条看热闹的精壮汉子。
贡宫走到榻前,身形微动,伸出一只看似纤细柔弱的手,五指如兰,轻轻搭在沉重床沿的下方。
在众人或怀疑、或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
“起!”
一声并不高昂、却异常清越的叱咤响起!
下一刻,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发生了,那张坐着六条汉子的梨木大榻,竟如同纸糊草扎一般,被那只纤细的手臂轻描淡写地、稳稳地举过了头顶!榻上的六条汉子猝不及防,惊呼连连,慌忙抱紧床柱,骇然下望。再看贡宫,她面色如常,呼吸平稳,举着这庞然大物,竟似毫不费力!那纤细手臂与沉重木榻形成的极致对比,强烈地冲击着每一个旁观者的认知!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的怀疑、不屑、嘲笑,瞬间凝固在每一个人脸上,化为极度的震惊与茫然。人人瞠目结舌,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死死盯着场中那违背常理的景象。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喝彩与惊叹如同火山般爆发开来,声浪几乎要掀翻大厅的屋顶,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秦羽呆立原地,面如死灰,高大的身躯仿佛瞬间佝偻了几分。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依旧举着重榻、神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瘦弱女子,直到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传入耳中,他才如梦初醒。巨大的挫败感与羞愧淹没了他。他默然伸手,一把扯下腰间那枚佩戴了九年的金牌,看也不看,“当啷”一声,重重掷于张三早已准备好的托盘中,转身便走,那高大背影在喧天的喝彩声中,显得格外落寞萧索。
“秦爷且留步。”张三连忙出声呼唤。
秦羽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声音沙哑颓然,带着浓浓的自嘲:“不必留了。俺没本事赢她,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俺老秦……担不起了。”
就在此时,一道清越如玉石相击、疏朗如月下清风的声音,自演武场旁最高的望月楼顶悠然传来,,清晰地盖过了场中的喧哗:
“秦爷何必如此动气?胜负本是寻常事,天下第一之名,亦为激励后进。今日见贤思齐,他日勤修苦练,未必不能重夺魁首,何至于此拂袖而去,徒惹英雄气短?”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已自高达数丈的楼顶翩然飘落。
其人身法玄妙,衣袂飘飘,似天边流云,无质无依;又似月华倾泻,流畅自然。下落之势看似迅疾无比,偏生姿态从容优雅到了极点。足尖偶尔在飞檐翘角或树梢顶端轻轻一点,身形便借力在空中自如转折,灵动随意,似燕如蝶,毫无半分滞碍。翩然若惊鸿之影,矫捷似云间游龙。
待他身影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般悄然落于场中,负手而立,众人方才看清。来人一袭月白长衫,纤尘不染,面如冠玉,目似寒星,嘴角噙着一抹温润如玉却又洞悉世情的淡淡笑意,身姿挺拔如苍松翠柏,虽静立不动,却自有光华流转,令人心折。
来人正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翩翩公子,亦是这汇聚天下奇才的天下第一庄庄主——上官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