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死了,对吗?”我鼓起勇气问。
它沉默片刻,点点头:“六零年,饿死的。我婆娘也走了,就剩下个小子,病的厉害,走不了路。”
“那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它苦笑一下,那笑容在青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放心不下孩子。他还以为我活着,每天给他找吃的。其实他不知道,他自己也......”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阵酸楚。六零年,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你孩子在哪?”
“后山,乱葬岗旁边的破窝棚里。”它低声说,“同志,我知道偷东西不对,但我实在没办法。留下的钱是我生前攒的,就那么多,快用完了。”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我握着铁锹的手不知不觉松了些。眼前的这个“鬼”,不过是个放心不下孩子的可怜父亲。
“这些东西,你拿去吧。”我终于说,“以后要是需要,可以......可以直接来找我。”
它愣了一下,深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然后深深向我鞠了一躬:“谢谢同志,我不会常来的,就等到孩子......等到他不用我再照顾了。”
它转身,没走门,直接穿过墙壁消失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
那晚之后,我依然偶尔会发现供销社少点东西,钱盒里多几枚旧币。但我再没有声张,有时甚至会故意在柜台上留一些容易携带的食物。
春节前的一天,我发现柜台上多了一小捆野山参,旁边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炭灰写着两个字:“谢谢”。
从那以后,供销社再没少过东西,那些旧钱币也不再出现。
开春后,我和公社里几个年轻人去后山采野菜,特意去了乱葬岗。在荒草丛中,我们发现了一处几乎坍塌的窝棚,里面有两具相依的骸骨,一具大一些,一具小一些,都已经风化得差不多了。
大的骸骨手臂紧紧搂着小的,仿佛在最后一刻还在试图保护。
我把它们就地埋葬了,插上一块简陋的木牌,没有写名字。
回到供销社,我把那捆野山参上交给了公社,只说是在山里采的。书记夸我思想觉悟高,我苦笑不语。
很多年后,市场经济来了,供销社改制,我调到了县里的商业局。但那几年的经历,我从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