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好,我开到楼下门口。”
挂断电话,林知意站在原地,心脏还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她看着窗外迷蒙的雨夜,恍惚间觉得,这冰冷的雨水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厌烦。
她快速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和必要的文件,关掉办公室的灯。拿起包和那个已经空了的食盒,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变化。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有结束一天战斗的疲惫,有对未完全平息风波的隐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见到他的、莫名的急切和……安定。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旋转门外,雨幕连天,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静静地停在廊檐下,车灯划破雨夜,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堡垒。
林知意撑开随身携带的折叠伞,快步走出旋转门。雨水立刻裹挟着凉意扑打在伞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收了伞,矮身坐了进去。
车内温暖干燥,与她刚从雨中带来的湿冷气息形成鲜明对比。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味混合着淡淡的皮革气息萦绕在鼻尖。
陆延舟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启动车子。他侧过头看她,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依旧清亮,脊背挺直,带着一股不肯弯折的韧劲。
“累了?”他问,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知意将食盒放在后座,系好安全带,才微微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还好。”
他没有再多问,熟练地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之中。
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前挡风玻璃上不断汇聚的雨水,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车厢内很安静,只有雨声、引擎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林知意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景,霓虹灯在水洼里投下破碎迷离的倒影。一天的高度紧张和此刻车内的温暖宁静形成了巨大反差,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睡会儿吧,到了叫你。”陆延舟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林知意没有逞强,轻轻“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能感觉到车子平稳地行驶,转弯,停下等红灯,再启动。能感受到他偶尔投来的、带着温度的目光。能闻到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种被妥善照顾、无需时刻警惕的感觉,让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下。
林知意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她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他竟然记得她公寓的具体位置和停车楼层。
陆延舟熄了火,解开车锁,却没有立刻下车的意思。车厢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地下停车场特有的、空洞的回音偶尔传来。
雨声被隔绝在外,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林知意解开安全带,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翻涌着一些她看不太分明的情绪。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轻声道谢,准备去拿后座的食盒和电脑包。
“林知意。”他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他凝视着她,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该走了。”
不是“我走了”,而是“我该走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猝不及防地投入林知意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她微微一怔,看着他。
他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克制,还有一丝……挣扎?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还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或者,是在试探什么?
她立刻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现在很晚了,雨很大,他送她到了家门口。按照常理,或者说,按照他们昨夜和今晨刚刚确认的、那“试试看”的关系,他似乎可以理所当然地……留下。
但他没有。他说,“我该走了。”
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克制。他在给她空间,不让她因为一时的脆弱、感动或者环境的催化,而做出可能并非完全出于清醒意志的决定。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们的“试试”,是建立在平等和清醒的基础上的,他不愿趁虚而入,哪怕只是丝毫的可能。
林知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阵绵长而深远的酸软。
她看着他,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中依旧轮廓分明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清晰可见的克制与真诚。
几秒钟的沉默,像是被无限拉长。
然后,林知意微微吸了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简单的对话,却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关于边界与尊重的确认。
陆延舟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轻轻落定。他微微颔首:“嗯。早点休息。”
林知意没有再停留,拿起自己的东西,推开车门下了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坐在驾驶座上,也正看着她,目光沉静。
她转身,走向电梯间。
没有回头。
直到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辆黑色慕尚和车里的男人彻底隔绝在外,林知意才仿佛卸下了所有力气,轻轻靠在了冰凉的电梯壁上。
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声音,他克制而深沉的眼神,不停的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窗外,雨还在下。
但有些东西,在这场雨里,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