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里的粥和小菜还残留着余温，熨帖着疲惫的肠胃，也短暂地驱散了办公室里弥漫的孤军奋战的寒意。林知意慢慢地吃着，味蕾清晰地分辨出这家私房菜独特的清淡鲜香，是她喜欢的口味。他连这个都记得。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滂沂，哗啦啦地冲刷着玻璃幕墙，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流动的光影。城市的灯火在水汽中晕染开，像是印象派的画作，迷离而不真实。雨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放大了办公室内的寂静，只有她细微的咀嚼声和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吃完最后一口粥，她将食盒仔细盖好，放在一旁。身体的疲惫感在食物带来的暖意中稍稍缓解，但精神的弦依旧紧绷着。舆情监测的数据还在实时更新，声明和律师函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质疑的声音虽然被压下去不少，但并未完全消失，一些匿名的、更恶意的揣测仍在暗流涌动。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准备继续工作。这场仗，远未到可以松懈的时候。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陆延舟的微信。
【吃过了？】
简单的三个字，仿佛只是随口的关心，却精准地卡在她刚放下筷子的时间点。
林知意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停顿了片刻。她可以想象他此刻或许也在某个书房或办公室里，处理着他自己庞杂的事务，却分神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计算着时间，确认她是否按他期望的那样照顾了自己。
这种被默默关注、被细致安排的感觉，很陌生，带着一点被掌控的不适，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在风雨飘摇的时刻，知道有一个人，在与你并肩，用他的方式为你护航。
她回复：【嗯，谢谢。】
【情况稳定些了？】
【暂时。还在监控。】她敲下这几个字，目光扫过屏幕上依旧在不断跳动的舆情图表。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持续了几秒，最终发过来的却是一句：
【雨很大。】
林知意的心微微一动。她转头看向窗外，密集的雨线像是无数根银鞭抽打着这个世界，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昏黄。这样的天气，开车视线极差，路况也必然糟糕。
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在……铺垫什么？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他的下一条信息又跳了出来：
【我就在楼下。】
林知意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骤然加速。
楼下？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边，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向下望去。公司大楼下空旷的广场上，雨幕如织，视线受阻，只能看到模糊的车灯流光和各种伞顶的移动。根本无法分辨哪一辆是他的车，他又在哪里。
【你在哪里？】她快速打字发送。
几乎是她信息发出的同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他的来电。
林知意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
“在你公司大楼对面的街角，黑色的慕尚。”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微信文字更真实，带着雨天的潮湿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知意的心跳依旧很快。“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看你办公室灯一直亮着，就没打扰。”
有一会儿了……是在她忙碌不堪、无暇他顾的时候，他就在楼下，在这瓢泼大雨里，静静地等着？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林知意。有惊讶，有动容，有一丝被“监视”的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软。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催促，没有询问，只是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告诉她，他在这里。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你不用这样的。雨这么大，先回去吧。我这边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雨水敲击车顶的沉闷声响隐约传来。
“没关系。”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你忙你的。我只是……在附近处理点事，顺路。”
顺路？林知意根本不信。他公司和这里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但她没有戳穿他这拙劣的借口。两人之间隔着电话线，隔着层层雨幕，一种无声的张力在蔓延。
“林知意，”他忽然又叫了她的全名，声音低沉了几分，“事情总会处理完的，别熬太晚。”
他的关心很克制，甚至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口吻，但在此刻听来，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悸。
“……我知道。”她低声回应。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但也没有挂断电话。
两人就这样隔着电话，沉默着。听着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被隔绝后显得遥远的雨声。
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是一种无形的陪伴。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构筑了一个短暂的安全区。
过了好一会儿，林知意听到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他极轻的叹息声。
“好了，”他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不打扰你了。忙完再说。”
“……好。”
“挂了。”
“等等！”林知意几乎是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顿住了。
她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外是倾盆大雨，楼下是他在等待。办公室里虽然温暖，却充满了战斗后的狼藉和未散的硝烟。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我这边差不多了。剩下的工作可以带回家处理。”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寂静，随即，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确认：“现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