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氤氲的热气,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袅袅升腾,模糊了彼此的轮廓,也模糊了时间流逝的痕迹。那一杯清茶,像一道温和的结界,将方才的激烈与缠绵妥帖地封存,只留下事后慵懒而温存的宁静。
林知意小口啜饮着微烫的茶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熨帖了某些激烈翻涌后略显疲惫的神经。她裹紧身上的薄毯,毯子上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清冽而强势的气息,与她自己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令人心悸的亲密印记。
陆延舟就坐在她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又留有恰到好处的呼吸空间。他沉默地喝着茶,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由深邃转向灰白的天际线上,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沉静而深邃。
谁都没有先开口。仿佛任何言语,都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脆弱而珍贵的平衡。
直到林知意杯中的茶见了底,她轻轻将玻璃杯放在身前的茶几上,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这声响动似乎惊扰了陆延舟的沉思。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经过一夜的折腾,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事后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眼神却比平时更加清亮,像被水洗过的星辰。
“还渴吗?”他问,声音依旧带着事后的沙哑,却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林知意摇了摇头。她不是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激情褪去后,骤然变得清晰而具体的现实。
陆延舟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似乎看穿了她心底那点无措。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林知意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欲望和强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他像是在重新认识她,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天快亮了。”他收回手,语气平静地陈述。
“……嗯。”林知意低低应了一声,也将目光投向窗外。天际那抹灰白正在逐渐扩大,稀释着夜的浓稠。城市依旧在沉睡,但新的一天,无可避免地即将到来。
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再继续躲藏在这黑暗与静谧构成的临时港湾里。他们必须走出去,重新面对那个充斥着商业博弈、众人目光和未解难题的现实世界。
这个认知,让林知意的心头莫名地沉了一下。
就在这时,陆延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震动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赵特助”。
他没有立刻接起,而是先看向林知意,眼神带着询问。
林知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你接吧。”
陆延舟这才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与简短:“说。”
电话那头的赵特助似乎是在汇报什么紧急情况,语速很快。陆延舟安静地听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偶尔“嗯”一声,或者给出极其简短的指令。
“知道了,按预案处理,我半小时后到公司。”他最后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客厅里再次恢复安静,但气氛已然不同。那个电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方才那个与世隔绝的泡泡,将现实的冷空气放了进来。
“公司有点急事,需要我过去处理。”陆延舟看向林知意,解释道。
“……你去忙吧。”林知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她理解,他们都不是能够完全沉溺于私人情感的人,各自肩膀上都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陆延舟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客厅里又只剩下林知意一个人。她蜷缩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流声,心里空落落的。激情过后的温存是如此短暂,现实的压力如此迅速地重新降临。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在客厅里游移,最终,落在了靠墙的那个五斗柜上。柜子最上面一层,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相框。
鬼使神差地,她站起身,裹着薄毯,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了过去。
相框里,嵌着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了许多的她和陆延舟。背景是他们第一个简陋的创业办公室,堆满了电脑设备和杂物。他们都穿着廉价的t恤,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却洋溢着毫无阴霾的、充满希望和干劲的笑容。陆延舟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则微微靠向他,两人看向镜头的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亲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五年?还是更久?
林知意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相框冰凉的玻璃表面,指尖仿佛能穿透时空,触摸到那段早已被尘封的、炽热而纯粹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