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倒是没想那么多，她一边扶着腰慢慢站起来活动，一边随口回答：
“哦，那个气动腰靠啊，后来坏了就没再买。现在这个也还行……”
完全没意识到白杨这句话在孟燕臣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会议终于结束。佳妮收获满满，带着兴奋和新的任务离开了。
白杨在屏幕那头看着小河略显疲惫的脸，叮嘱了一句：“小河，课题的事别太拼，身体最重要。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目光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屏幕。
“知道了。你也注意休息。”
小河摆摆手，笑着结束了通话。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孩子们也已经被阿姨带走去洗漱睡觉。
王小河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酸胀的腰，向后靠在椅背上：
“总算搞定了。小白还是那么靠谱，思路清晰，有他在，佳妮这个项目我就放心多了。”
孟燕臣没说话，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温热的大手力道适中地按上她的后腰，开始揉捏。
动作是温柔的，但脸色依旧绷着。
小河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享受专业按摩服务，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男人的低气压，还兀自沉浸在项目顺利启动的喜悦里：
“佳妮今天下午跟我汇报了初步想法，虽然稚嫩，但很有灵气，方向抓得挺准。这机会太难得了，她肯定能飞速成长……”
“嗯。”
孟燕臣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手上的力道似乎重了一分。
小河终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睁开眼，侧头看他：“怎么了？累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孟燕臣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垂眸看着她，眼神幽深，带着点委屈和控诉：
“王小河，你儿子女儿刚才，就差钻到屏幕里让白杨叔叔抱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醋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我这个亲爹坐在这儿，像个背景板。”
王小河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脸：
“孟燕臣，你几岁了？跟孩子较什么劲？白杨帮我们带过孩子，孩子跟他亲不是很正常吗？这说明人家真心对孩子好。”
“我知道他好。”
孟燕臣有些恼，更多的是那种醋意无处发泄的憋闷，“我就是……”
他就是不舒服！
看到自己缺席的时光被另一个男人填补得如此圆满，看到那个男人在自己妻儿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即使知道小河的心意，那股酸涩还是挥之不去。
看着他难得的孩子气，王小河心软了。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傻瓜，孩子们再喜欢白杨叔叔，你也是他们唯一的爸爸。你看，小家伙刚才还踢我呢，这是在跟爸爸打招呼？”
她试图转移话题，用胎动安抚他。
掌心下传来有力的胎动，神奇地熨帖了孟燕臣心底翻腾的醋海。
他叹了口气，俯身将脸埋在小河的颈窝，闷闷地说：“肚子里这个，以后只准跟我好，不准跟他好。”
“好好好，都听你的。”
小河笑着拍他的背，只当他是日常吃飞醋的小情趣。
她哪里知道，自家这位清冷自持的孟医生已经醋海翻腾了。
几天后，客厅里。
博士生佳妮第一次独立负责如此重要的子课题，既兴奋又忐忑，带着整理好的初步文献综述和一些问题，来导师家请教。
小河坐在在舒适的沙发上，孕肚在薄毯下隆起，精神尚可，但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仔细看着佳妮的材料，不时给出修改意见。
孟燕臣下班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对这个勤奋认真的学生印象不错，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便准备去换衣服。佳妮连忙站起来：“孟院长好！”
她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放在小河手边，“这是您让我整理的交叉课题前期数据摘要，孟院长那边提供的原始数据我也初步梳理了一遍，重点部分标黄了。”
小河赞许地看了一眼佳妮：
“效率很高。这个课题对你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虽然我不直接参与，但白杨教授经验丰富，你要多学多问，大胆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会的，王老师！”
佳妮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被信任的光芒。
她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是导师和孟院长共同为她铺的路。
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全力以赴，不辜负这份期望。
半小时后，带着批注满满的初稿，佳妮准备告辞。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简洁但质感很好的盒子，递给王小河，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老师，这、这是……我家里寄来的一点东西，是进口的……呃……孕妇可以用的产品……送给您。”
她眼神有点闪烁。
小河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有些意外：“谢谢你佳妮，太费心了。”
孟燕臣路过的脚步顿住，目光扫过那个盒子，又看了看佳妮略显不自然的神色。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佳妮一个单身学生，她家里怎么会突然寄这个？还特意指明是给孕妇的？
除非……有人知道小河孕期不舒服，并且非常关心！
而这个人，还能通过佳妮转交东西，并且特意叮嘱不要提自己……
白杨！
又是他！
隔着太平洋还要刷存在感！
送东西还不敢留名？
是怕他知道？还是怕小河有负担？
无论是哪种，都让孟燕臣心头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噌地又冒了起来，甚至比上次更旺。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白杨默默人肉代购了当年小河用过的、觉得好的腰靠，越洋邮寄给佳妮，托她带来，还特意嘱咐不要提他……
体贴入微！
深情款款！
还他妈玩默默付出这一套！
孟燕臣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头顶，手指骨节都捏得泛白了。
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质问，或者直接一个电话打到美国去！
但他不能。
他没有任何证据，佳妮什么都没说。
他如果主动戳破，反而显得他小气、多疑、无理取闹。
他只能压下翻腾的怒火，面上维持着应有的沉稳风度，甚至对佳妮扯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有心了。谢谢。”
然后，转身，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客厅。
他怕再多待一秒，自己会控制不住表情。
王小河完全没察觉到丈夫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正高兴地拿着一包小零食分给佳妮：
“这个牌子的姜糖很好吃，你也尝尝？”
佳妮看着孟院长离去的、略显僵硬的背影，又看看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的导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唉，白杨老师，您这心意……
孟院长这次怕不是醋海翻涌，而是……醋海核爆了啊！
她突然觉得，参与这个项目，真是越来越充实了。
而回到书房的孟燕臣，一把扯开领带，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他看着床头柜上自己和妻子儿女的合影，再看看窗外沉沉的暮色，只觉得胸口那坛老陈醋，不仅没挥发，反而因为这次匿名礼物事件，发酵成了浓度更高的醋精。
孟燕臣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划下重点。
这个项目，他非得亲自盯得更紧不可。
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深情，别说门了，窗户都没有。
夜色温柔。
孟燕臣背对着小河，躺在床上，正在难以自抑地脑补一些他很想拒绝的画面。
王小河并没有接收到这强烈的怨念信号，只觉得自家老公今天好像格外高冷。
她打了个哈欠，孕期的困意上涌，从背后把手习惯性地搭在他腰上，很快睡着了。
紧贴着孟燕臣后背的那圆润的肚皮里突然清晰有力地动了一下，隔着薄薄的睡衣，像一记温柔的小锤子，轻轻地敲在孟燕臣紧绷的脊背上。
缓慢地翻过身，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小河已经呼吸均匀，长睫轻阖，睡得一脸平静。
他盯了几秒，眼神复杂。
自己在这演了半天内心戏，对方却浑然不觉，还真是符合王小河一贯的作风。
这么多年，要有什么早就有了，不会等到今天。
白杨的那点深情，看来注定是要石沉大海了。
所以，自己究竟在跟谁较劲呢？
他突然顿悟，甚至产生一丝带着优越感的释怀。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温柔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