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单纯的缺乏光线,它变成了粘稠的、具有压迫感的实体,包裹着三个劫后余生的人。微光手电的光斑在生锈的管壁上跳跃,像一只受惊的萤火虫,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管道中弥漫着铁锈、陈年积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带腥甜的腐败气息,这是地下世界独有的、混合了岁月与遗忘的味道。
苏晚的剧烈喘息渐渐平复,转化为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她蜷缩在管壁旁,双手依旧死死攥着“潘多拉”,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那冰冷金属外壳此刻带给她的不再是安全感,而是沉甸甸的、连接着未知恐怖的责任与诅咒。脑海中,那信息洪流留下的残影依旧在灼烧——刺目的白光、扭曲的影子、绝望的呐喊,以及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冰冷而饥饿的“注视”。
“一扇‘门’……”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他们打开了一扇门……”
老约翰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笨拙但仔细地帮苏晚擦拭脸上的血污。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愧疚、敬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不仅是携带“潘多拉”的钥匙,更像是一个脆弱的接收天线,被动地捕捉着这片废墟中残留的疯狂与绝望。
“苏丫头,慢慢说,你看到了什么?”老约翰的声音尽可能放得平缓,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兽。
罗德里格斯则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耳朵贴近冰冷的金属管壁,仔细分辨着来自各方的细微声响。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建筑结构应力调整的吱嘎声,还有一种新的、更令人不安的声音——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壳深处,通过金属管道传导而来,震得人胸腔发闷。
“震动加强了。”罗德里格斯低声道,眉头紧锁,“不是‘普罗米修斯’那种不稳定的电弧,是更……深沉的东西。”
苏晚仿佛被他的话触动,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却又带着某种洞察:“是‘它’……那个被惊醒的‘意志’……它在伸展……在‘呼吸’……”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管道的下方,“就在
罗德里格斯和老约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见识过苏晚与“潘多拉”以及这片遗址之间那种诡异的联系,此刻她的话,无疑为这持续的低鸣赋予了最恐怖的解读。
“你能感知到更多吗?比如出路?”罗德里格斯追问,pragatis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晚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但随即痛苦地捂住头:“不行……太混乱了……‘潘多拉’很‘安静’,但它像一块磁石……干扰一切……而且,有‘低语’……”
“低语?”
“不是声音……是感觉……”苏晚努力寻找着词汇,“很多……破碎的‘念头’……充满了痛苦……和饥饿……就在我们周围……墙壁里……管道里……”
她的话让老约翰脊背发凉。他想起了之前在下水道系统中,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难道那些不是错觉?难道这整个地下网络,都栖息着、或者被那种猎手般的生物,甚至更糟糕的东西,渗透了?
罗德里格斯沉默片刻,从战术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简陋的、似乎是自制的盖格计数器改良版设备,上面除了辐射指标,还有几个不同波段的电磁波侦测灯。此刻,其中一个代表极低频段的指示灯正以一种不规则的节奏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不仅仅是结构震动,”他指着设备,“还有异常的生物电磁场活动,强度在缓慢上升。苏小姐感知到的‘低语’,可能与此有关。”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我们可能不是在怪物巢穴的边缘,而是……就在它们的信息网络里。”
这个推断让狭窄的管道瞬间显得更加窒息。
“必须移动,”老约翰沙哑地说,“待在这里就是等死。”
罗德里格斯点点头,再次确认了手中那把从“清道夫”那里缴获的手枪的弹药。子弹不多,面对那种猎手效果有限,但至少能提供一点心理安慰和应对其他威胁的能力。
“这条管道是向上倾斜的,可能通往某个出口,或者至少是更高的层级。”罗德里格斯分析道,“我在下来的时候,粗略记过部分结构。马尼拉地下有二战时期遗留的防空掩体、排水系统,还有‘普罗米修斯’这样的秘密设施,它们可能在某些节点交错。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寻找向上的通道或者维护井。”
他率先开始匍匐前进,微光手电照亮前方未知的黑暗。老约翰紧随其后,时不时回头搀扶依旧虚弱的苏晚。爬行是缓慢而折磨人的,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金属和混凝土上摩擦,很快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冰冷的管壁不时凝结下水珠,滴落在脖颈上,引起一阵惊悸。
低沉的震动持续不断,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鼾声。而苏晚所说的“低语”,也开始在罗德里格斯和老约翰的感知边缘浮现——那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的、滑腻的意念碎片,如同幽灵般掠过意识表层,带着混乱的恶意和永无止境的饥饿感。它干扰着注意力,挑动着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爬行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管道继续向上,另一条则水平延伸,通往更深沉的黑暗,而那令人不安的“低语”和生物电磁场信号,似乎主要来自水平方向。
“向上。”罗德里格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倾斜管道。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向上管道时,苏晚突然猛地抓住罗德里格斯的脚踝。
“等等!”她的声音带着急促的恐惧,“那边……有东西……在动……很多……”
罗德里格斯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管壁上。起初,只有那持续的低鸣和自身血液流动的声音。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种细微的、密集的刮擦声,从水平方向的管道深处传来,由远及近,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在金属表面移动。
老约翰也听到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是老鼠?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刮擦声迅速变得清晰、响亮,如同潮水般涌来!与此同时,罗德里格斯手中的侦测设备上,代表生物电磁场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亮度急剧增加!
“不是上面那种大个的,”罗德里格斯声音紧绷,“是别的什么东西!数量很多!快走!”
三人不再顾及隐蔽,用最快的速度向倾斜上方的管道爬去!身后的刮擦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而且速度极快!微光手电向后照射,隐约可见管道深处,一片灰黑色的、涌动的“潮水”正迅速蔓延而来!那是由无数拳头大小、形似蟑螂与蜘蛛混合体的生物组成的洪流!它们的外壳闪烁着油腻的光泽,复眼在光线照射下反射出密密麻麻的红点,口中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尸甲虫!妈的,这种东西真的存在!”老约翰咒骂一声,他在一些极端环境的任务中听说过这种以腐肉和有机物为食的群居生物,它们通常生活在极深的地下或大型墓穴,牙齿能啃噬钢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罗德里格斯回身,毫不犹豫地向后方潮水般的虫群开了两枪!
“砰!砰!”
子弹打在虫群中,溅起几丁质外壳的碎片和粘稠的体液,但瞬间就被后续涌上的虫群淹没,根本无法阻挡其分毫!枪声在狭窄管道内震耳欲聋,反而似乎刺激了虫群,让它们的速度更快了!
“没用!快爬!”罗德里格斯吼道,拼命向前攀爬。
倾斜的管道带来了一丝希望,重力或许能稍微延缓虫群的速度。但他们的体力消耗巨大,苏晚更是脸色煞白,几乎是被老约翰半推半拉着前进。
虫群越来越近,那密集的刮擦声和“窸窣”声几乎就在脑后!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德里格斯的手电光斑照到了前方管道侧壁的一个缺口!那似乎是一个旧的管道维修入口,由一块锈蚀的金属格栅覆盖着!
“那里!进去!”罗德里格斯大喊。
他率先冲到格栅前,用力一踹!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格栅向内歪斜,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然后回身拉苏晚。老约翰紧随其后,在虫群的前锋几乎要碰到他鞋跟的瞬间,猛地缩进了洞口,然后和罗德里格斯一起,用尽全力将歪斜的格栅重新推回原位,并用身体死死顶住!
“窸窸窣窣——!”
潮水般的尸甲虫瞬间淹没了格栅!它们撞击着金属格栅,发出雨点般的噼啪声!细小的、带着倒钩的节肢试图从缝隙中伸进来,口器开合,发出贪婪的嘶叫。格栅在虫群的冲击下剧烈颤抖,锈蚀的金属边缘不断有碎屑落下。
罗德里格斯和老约翰用肩膀死死抵住格栅,感受着外面传来的巨大压力,额头青筋暴起。苏晚则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噩梦般的景象,无数红色的复眼在格栅外闪烁,仿佛地狱的入口。
“这样撑不了多久!”老约翰吼道,格栅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合页处发出即将断裂的呻吟。
罗德里格斯快速环顾四周。他们所在的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设备维护间,布满灰尘和蜘蛛网,除了他们进来的这个格栅,对面还有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
“那扇门!”罗德里格斯喊道,“苏晚,去看看能不能打开!”
苏晚强忍着恐惧,踉跄着跑到门边。门上没有明显的门锁,只有一个圆形的、需要巨大力量才能转动的阀门式门闩。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拧,阀门纹丝不动。
“锈死了!”她带着哭腔喊道。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脆响!格栅的一个合页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格栅向外凸起了一个角度,无数尸甲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缝隙中涌了进来!
老约翰和罗德里格斯被这股力量冲得向后踉跄!
“完了!”老约翰心中一片冰凉。
罗德里格斯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举起手枪,对准涌进来的虫群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