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失控的灵火将半片菜地烧成焦土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可此刻这些嫩芽的根须正顺着焦土下的脉络延伸,像在黑暗里织一张绿色的网。
她忽然想起梦境里素华说的“灵火是花灵的骨血”,喉间泛起酸涩——原来不是毁灭,是新生的引子。就像被大火淬炼过的土地,反而能孕育更坚韧的生命。
“苏丫头?”沙哑的询问惊得她抬眼。
老刘提着半旧的灯笼站在院门口,灯笼纸被夜露浸得发皱,暖黄的光在他脸上割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他的目光扫过焦土上的嫩芽,又迅速缩回到苏蘅脸上,喉结动了动:“昨儿后半夜,我巡到村东头,瞅见你这儿的天...红得邪乎。”他往前蹭了两步,灯笼光晃到苏蘅掌心——那里的灵火小花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那火...不是普通柴火吧?”
苏蘅站起身,晨风吹得她外衣猎猎作响。
她望着老刘眼底的警惕与恐惧,忽然想起刚穿来时,族里人也是这样看她的——躲着走,往她门前扔烂菜,说她是克死父母的灾星。
可此刻她的心跳很稳,稳得像脚下这片重新活过来的土地。“刘叔。”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您见过被雷劈焦的老树吗?”
老刘愣了愣,下意识摇头。
“可被雷劈过的老树,第二年春天,树洞里会冒出更旺的新芽。”苏蘅垂眸看向掌心的灵火,火苗突然窜高半寸,在晨光里拉出金红的尾焰,“那火不是灾,是...是让土地醒过来的钥匙。”
老刘的灯笼晃了晃,暖光砸在焦土上,照得嫩芽上的露珠亮晶晶的。
他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后退两步时踩断了根枯枝。“我...我就是问问。”他搓了搓冻红的手,灯笼往怀里拢了拢,“你...你自个儿当心些。”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什么追着,可走了两步又回头,目光扫过那些嫩芽时,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
苏蘅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嘴角慢慢翘起来。
风里飘来山茶花的甜香,她忽然想起村西头王阿婆种的那株老茶树——前儿她路过时,看见枝桠上结了层薄霜,花苞都蔫了。
“该去看看它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
掌心的灵火小花突然“噗”地绽开,火星子蹦到空中,化作几点金粉,飘向村西的方向。日头爬过东山时,苏蘅提着竹篮从王阿婆家出来。
竹篮里装着阿婆硬塞的六个鸡蛋,还沾着草屑的暖香。
她路过村口老槐树下时,听见几个妇人在井边洗衣,说话声随着水花溅起来:“听说苏丫头昨儿半夜烧了菜地?”“可我今早去菜园子,瞅见她那地儿冒绿芽了!”“邪门...该不会是...”
苏蘅脚步未停,指尖轻轻抚过老槐树的树皮。
树身里传来模糊的絮语,像是老槐树在打盹——它记得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记得有个妇人抱着襁褓从山路上跑过,记得那襁褓里飘出的,和苏蘅身上一样的花香。
她加快了脚步。暮色降临时,她蹲在自家院门口,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把焦土上的嫩芽染成蜜色。
灵火在她掌心流转,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每株嫩芽的根须正往地下钻三寸,再三寸,与山脚下的溪流相连,与后山的野竹林相连,与整个青竹村的土地相连。
“原来这就是方圆十里的动态。”她轻声说。
晚风掀起她的衣袖,带起一阵细碎的响动——是墙根下的野薄荷在蹭她的裤脚,是篱笆上的牵牛花在悄悄打花苞,是屋檐下的青苔正把晨露往根须里送。
深夜,月上中天。苏蘅裹着被子靠在土炕边,借着月光翻一本从县上书摊淘来的《灵植要术》。
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是她白日里从镇北王府的马车辙印旁捡的——那马车经过时,她听见银杏叶在风里喊:“世子爷的佩玉碰着车帘了,是羊脂玉的,凉丝丝的。”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苏蘅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住。
她抬起头,透过窗纸的破洞,看见院墙上伏着个人影。
月光照不到那人的脸,只映出他袖口绣的红叶——三片蜷曲的枫叶,边缘泛着暗红,像被血浸过。
那人的目光扫过窗内的灯火,忽然转过脸来。
苏蘅的呼吸一滞。黑暗里,那双眼睛泛着幽光,像两团淬了毒的绿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