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有意思。”
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直起身子,踱步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囊括了整个大汉十三州。
“说得好。欲成何等功业,便有何等史书。”他伸出手指,在那巨大的舆图上缓缓划过,从战乱不休的关东,到贫瘠的交州,最后,停在了他治下的凉州与关中。
“我要的功业,很简单。”他转过身,看着貂蝉,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逼视,反而多了一种悠远而平静的东西,“我要这天下,再无人因饥饿而食子。我要这天下,汉人的疆土,胡人不敢觊觎分毫。我要这天下,所谓的世家门阀,不能再将知识与权力垄断,视万民如猪狗。”
他走回桌边,拿起那个已经沉默的音乐盒,在手中把玩着。
“我要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像这样精巧的玩意儿,不是什么‘仙物’,而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能拥有的一个普通玩具。”
貂蝉的心,被他这番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听过无数豪言壮语,刘备的“匡扶汉室”,曹操的“安靖天下”,袁绍的“扫清寰宇”。那些话,都包裹在仁义道德、功名利禄的外衣之下。
可眼前这个男人说出的,却是如此的直白,如此的……具体。具体到一餐饭,一件玩具。
“可是,”陈默的语气一转,那丝悠远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要建立一个新世界,就必须砸碎一个旧世界。而那个负责砸东西的人,在史书的初稿里,永远是恶棍,是魔王。”
他将目光重新锁定在貂蝉身上。
“蔡文姬想写真相,可她是个读书人。她看这天下,隔着一层书卷的香气。她能看到我做了什么,却未必能理解我为何这么做。她的笔,太干净了。”
“她需要一个……不同的视角。”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一个见过这世上最深的黑暗,懂得人心与诡计,也明白身为棋子的无助与挣扎的视角。”
貂蝉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
不,不可能……
“你不是说,自己只是草稿上的一个墨点吗?”陈默缓缓走到她面前,将那个冰冷的黄铜音乐盒,轻轻放进她的手中。
“很好。从明日起,你就去给蔡大家当副手,协助她编纂这部新史书。”
轰!
貂蝉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仿佛被李儒口中的“天雷”劈中。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音乐盒,指尖冰凉。
让她去协助蔡文姬修史?让她这个被王允派来行“连环计”的诱饵,去记录这个时代的“真相”?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讽刺!
“你……”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负责告诉她,那些书上没有的东西。”陈默仿佛没有看到她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一个女人,为了所谓的‘大义’,是如何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再比如,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忠臣,背地里是如何算计人心的。”
他的目光变得如同深渊,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我要你看着,听着,记着。记下我做的每一件事,也记下这个天下,因为我,而发生的每一点变化。”
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最后一句话,像一道无法挣脱的魔咒,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然后,由你来决定,这史书的最后一笔,究竟该如何落下。”
“当然……”他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深沉只是错觉,“在此之前,你每天都要来向我‘汇报’一次,你和蔡大家,都发现了哪些有趣的‘真相’。别把这当成监视,就当是……为你的‘研究对象’,提供一份最鲜活的口述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