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对着旁边的助手说着什么,他的声音通过微型收音设备被我捕捉得一清二楚。
“G型个体的精神壁垒强度远超预期,常规剂量的电流冲击无效。记忆模块的表层数据依然稳固。”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我建议,直接启用‘灵魂剥离协议’。”
灵魂剥离协议。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在基地的禁忌档案里,这是最恶毒的发明。
他们声称能将一个人的意识和记忆像剥洋葱一样层层剥离,最终只剩下一个绝对服从的、空洞的驱壳。
他们竟然真的相信并执行这套疯狂的鬼话。
电流再次启动。
屏幕上的顾昭亭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起来痛苦到了极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
但就在这时,金手指捕捉到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并用红色的高亮框标记出来。
每次电流达到峰值时,顾昭亭被束缚带捆住的左手小指,都会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按照固定的节拍抽搐。
一次、两次、三次……那频率和幅度,与外部设备那毫无规律的电流脉冲完全不同,却与我记忆深处某个节拍器发出的声音……完全同步。
他在演戏。
他在用最细微的身体反应,骗过所有精密的生命体征监测仪。
他用巨大的痛苦作为伪装,向某个可能存在的观众,发送着他还清醒的信号。
一股巨大的暖流冲散了盘踞在我心头的寒冰。
他没有被击垮,他还在等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寻找撤离的路线。
就在我后退时,脚尖却踢到了一个硬物。
我低头看去,那是一本被烧掉了半边的陈旧日记,被遗弃在某个角落,上面积满了灰。
也许是某个前任管理员留下的。
鬼使神差地,我捡起了它。
日记本的外壳已经碳化,但里面的纸张还保留了一部分。
我小心翼翼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用力到几乎要划破纸背的歪斜字迹,似乎写下它的人正处于极度的恐惧或激动之中。
“……他们骗了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模型不会活过来,人也永远不会真正死去。那不是死亡,只是脑子被一种特殊的药物冻住了,身体被当成没有灵魂的展品,卖给出价最高的人。但还有希望……只要听见‘蝉鸣三声’,只要那个信号响起,我们就能醒来……”
蝉鸣三声。
我的大脑轰然一响。
无数个被尘封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了上来。
那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在一个模拟出来的夏夜里,顾昭亭拉着我的手,坐在虚拟的草地上,教我用口哨吹出三声短促而清亮的蝉鸣。
他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暗号,无论在哪里,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对方在附近。
而现在,我才猛然意识到,整栋楼的公共广播系统里,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循环播放着一种单调的白噪音。
他们说,这是为了安抚实验体的情绪,屏蔽外界干扰。
可现在我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安抚,那是掩盖!
是用一种无意义的、持续的噪音,去掩盖某种特定频率的、足以唤醒所有“死者”的信号!
我攥紧了那半本烧焦的日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纸张的焦脆边缘刺痛着我的掌心。
原来,这才是这个人间地狱最深层的秘密。
我在无尽的黑暗与灰尘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回应着那个在电击台上挣扎的男人,也回应着这本日记里所有不甘的灵魂。
“哥,我听见了。”
我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复仇者,也不再是一个只为营救亲人的潜入者。
从这一刻起,我成了钥匙。
而这把钥匙唯一的作用,就是打开这座巨大的坟墓,释放所有被囚禁的灵魂。
我蜷缩在冰冷的格栅之上,下方是敌人毫无防备的心脏地带,指尖反复摩挲着那页脆弱却滚烫的日记纸。
一个疯狂到近乎不可能的计划,开始在我脑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