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地一抽,一段尘封的记忆被这紧张的氛围撬开。
我翻出一直贴身存放的母亲的遗物照片,那是一张我入伍前,母亲在寺庙里为我求来的护身符,上面用红绳绣着几个字:“昭亭生辰”。
这护身符,是我亲手送给顾昭亭的。
而李聋子,我猛然想起,在我被送进这里的第一天,他擦拭着配电箱从我身边走过,他那看似浑浊的眼睛,在我胸口的衣领上停留了零点几秒。
那里,正是我存放照片的地方。
他早就认出我了。
他认得那个护身符,他知道我和顾昭亭的关系。
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保护我,等待我。
就在这时,广播喇叭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尖锐杂音,像指甲划过黑板,直刺耳膜,让我太阳穴一阵抽痛。
所有的通讯,包括那个隐藏的频段,瞬间中断。
“不好!”顾昭亭脸色一变,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拉下了配电间的总电源闸,“他们发现信号泄露了!”
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门外,走廊的深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不是巡逻队散漫的步伐,而是整齐划一、带着金属质感的军靴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们的心尖上,震得地板微微发颤。
他们来了。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配电箱背后墙壁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应急手柄。
那上面布满了灰尘,看起来像是废弃了几十年。
但金手指的资料库告诉我,这是通往地下模型库的最后通道,也是唯一的生路。
但开启它有个条件:它内部是双重机械锁结构,必须由两个人从两侧同时发力,才能在瞬间拉动开启。
顾昭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刚要上前,准备和我一同拉动手柄。
突然,一丝微弱的风从我们头顶的通风口吹下,带着铁管的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尘气息,一张小小的纸条,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我们脚边。
我捡起纸条,上面是几行歪歪斜斜、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写下的字:“别拉,等火化炉响。”
是李聋子的笔迹。
我立刻调出金手指中关于他的记忆片段。
他每天的工作记录、巡检时间表,一切都清晰无比。
其中一条记录让我瞳孔骤缩:21:15,准时启动一号火化炉。
现在是21:14。
我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停在了配电间的门口。
我们甚至能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交谈和武器上膛的轻响——那是一种金属滑动的“咔嗒”声,像毒蛇吐信。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轰——”
就在21:15分到来的瞬间,一号火化炉那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声准时响起,仿佛一头钢铁巨兽从沉睡中苏醒。
整个地面都随之震颤,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像一场灰白色的雪。
也就在这一刻,配电间的门被猛地撞开。
李聋子,那个一直以来沉默得像个影子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改装过的、电线缠绕的起爆器。
他的脸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布满了决绝。
他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而陌生的嘶吼——那声音像是从干涸的井底爬出,带着血与灰烬的摩擦。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走——!”
他狠狠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电路短路的尖啸,将整个配电间震得嗡嗡作响,火花如雨般洒落,空气中弥漫着焦臭与金属熔化的腥气。
火光中,我看到李聋子像一头愤怒的雄狮,扑向了那些刚刚冲进来的、戴着白手套的人影。
“快!”顾昭亭的吼声将我从震惊中拉回。
我们不再有任何犹豫,同时扑向那个应急手柄,用尽全身的力气,合力向下一拉。
“嘎吱——”
沉重的机括声响起,我们身后的墙壁缓缓向两侧滑开,一道通往地下的黑暗入口显露出来。
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灰尘和某种未知腥气的风,从门缝里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霉味与一丝甜腻的腐臭,让我一阵作呕。
而在那道铁门缓缓扩大的缝隙中,我的视线穿过黑暗,看到了尽头的景象。
那是一片由玻璃构成的森林。
成排的、巨大的玻璃舱,如同墓碑般林立在地下空间的深处,舱内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
而在每一个玻璃舱里,都静静地漂浮着一具“模型”。
我的呼吸在瞬间停止了,血液仿佛凝固。
因为每一具“模型”的脸上,都贴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