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来了,顾家的“昭”字辈,失踪的嫡长子。
顾昭亭的大哥,那个被家族内部称为“昭爷”的传奇人物。
他曾是特种部队最年轻的指挥官,七年前在一场境外任务中全队失联,被军方宣告阵亡。
可李聋子知道他没死。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李聋子潜伏在这座人间炼狱,不是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也不是为了苟延残喘。
他是一个“守约者”,他在等他的“昭武兄”回来。
他记录下所有的漏洞和规律,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毁掉这一切。
可是,既然他的目标是顾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作为仪式核心的顾昭亭?
斩草除根,不是更干脆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扎得我坐立不安,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我无法带着这个疑问去战斗。
我重新坐回电台前,金属椅腿在地面刮出一声轻响,指尖颤抖着,再次敲下电码。
这一次,我的问题更加直接。
“你为何不杀他?”
这一次的等待比上一次更加漫长。
耳机里的沙沙声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电流的杂音像细针扎进太阳穴。
也许他不会回答,也许这触及了他的禁区。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回应终于传来,像是从极深的海底艰难地浮上水面,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电流的颤抖。
“杀……易……赎……难。”
短暂的停顿后,是最后一句。
“他……在等……你。”
我怔住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指尖的寒意都消失了。
他在等你。
李聋子不仅仅是在执行一个复仇计划,他更像一个棋手,在布一个巨大的局。
他等的不是顾昭武,或者说,不只是顾昭武。
他还在等另一个人。
一个能够看懂棋局,并且有能力亲手掀翻棋盘的人。
我,林晚照。
那个在无数个夏夜,被顾昭亭从顾家后院背出来,听他讲那些星星的名字和家族秘闻的小女孩。
那个记下了所有暗号,并将它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
我的任务,从来就不是只救出母亲,也不是只救回顾昭亭。
李聋子用他的半生孤独告诉我,我要毁掉的,是那个仪式本身,是顾家世代相传的诅咒。
我猛地拔掉了电台的电池,切断了这唯一的联系,金属插头脱离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某种契约的终结。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依靠自己。
我将那本写满秘密的笔记本紧紧塞进衣领内侧,冰冷的硬壳贴着我的皮肤,反而让我更加清醒,每一步心跳都清晰可感。
沿着来时的路,我像一只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路过二楼的排渣通道时,我停下脚步,侧耳贴在冰冷的夹层外壁上,铁皮的寒意透过耳廓渗入颅骨。
我伸出手指,用约定好的节奏,轻轻敲击了三下。
一秒,两秒……没有回应。
我的心沉了下去,指尖微微发麻。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一阵极其微弱的震动,从铁皮的另一端传来,同样是三下,像心跳的回声。
我还活着。你也活着。
这就够了。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黑暗,望向通往地下三层的c区入口。
金手指在我脑中已经启动了倒计时,鲜红的数字无声跳动:02:53:00。
距离“盲区自检”开始,还有不到四十分钟。
六分十三秒,我要让那象征着绝望的七道门,在同一时间变成一堆废铁。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枚从配电房顺走的备用保险丝,金属的凉意刺进指尖,又从被撕碎的礼服残片上,用力拆下一枚边缘锋利的金属纽扣,边缘划破了指腹,一丝血腥味在鼻尖弥散。
小时候,顾昭亭曾靠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拿着两根铜线和一个小灯泡教我:“晚照,记住,最简单的电路,也是最致命的陷阱。它只需要两根导线,和一个不怕死的人。”
夜风从锅炉房的破洞灌入,吹起我额前的碎发,发丝扫过眉骨,带来一丝微痒。
我的目标不是主控室,那里的防御太过严密。
我的战场,在管道里。
金手指已经为我规划出最佳路线——c区东侧,那条几乎被人遗忘的通风管道,它的金属格栅后面,是通往地狱的捷径,或许,也是通往黎明的唯一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