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寂静中扩散,像钟摆敲响了第一下。
“回家……”我用气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口型却清晰无比。
不是周医生口中的“归位”,而是“母亲”的呓语。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能取信于他们的细节。
我不是被周医生的仪式所控制,而是直接被“母亲”的原始信号所感召,这代表着我的精神防线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崩溃。
我的金手指在脑中疯狂报警,红光闪烁,警报声在意识深处尖锐鸣响。
“危险!神经同步率上升至78%!建议立即中断感知模拟!”
可另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压制了它。
我看到顾昭亭紧闭的双眼,看到他拇指在太阳穴画出的那个圈。
他是专业的军人,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就意味着眼下的局面,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开始模仿一种轻微的摇晃,以脊椎为轴,上半身极有规律地小幅度前后摆动。
布料与金属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蛇在枯叶上爬行。
我的后背渗出冷汗,贴在管壁上,湿冷一片。
但我不再擦拭,任那寒意顺着脊椎蔓延,成为表演的一部分。
我的一切行为,都在向那个隐藏的观察者传递一个信息:看,又一个迷途的羔羊,听到了母亲的呼唤,正踉踉跄跄地走向你们的羊圈。
时间在我的感知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每一秒,我都像在钢丝上行走。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了,不知道他们会观察多久。
顾昭亭的监控画面已经切换成一片漆黑,系统显示“生命体征监测中”。
他们大概正在“抢救”他,或者说,正在处理他这个不听话的“接收端”。
这给了我更大的压力。
一个“接收端”出了故障,他们会更加急于寻找下一个替代品。
而我,这个主动送上门的、表现出极高“同调性”的林晚照,无疑是最佳人选。
我将身体又向外挪动了几寸,一只手无力地垂在通风口的边缘。
我的指尖开始模仿那种0.7赫兹的频率,在冰冷的铁皮上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仿佛在回应那来自远方的召唤。
一下,两下,三下……
敲击的触感清晰可辨,铁皮的震颤顺着指骨传入神经,竟与太阳穴的胀痛隐隐共振。
我的表演似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
我能感觉到,那股“注视”我的目光,强度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观察,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就像屠夫在打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口,盘算着从哪里下刀最合适。
我需要再加一把火。
我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用一种混合着迷茫与渴望的语调,清晰地,不大不小地,再次吐出那个词。
“回家。”
声音在狭小的控制室里回荡,带着一丝空洞的诡异,仿佛从一口深井中反弹上来。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不是监控屏幕上的,而是来自这个房间本身。
左侧那扇一直紧闭的、通往未知区域的白色金属门,门缝下方的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短暂地遮挡了一下。
紧接着,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电流的嗡鸣,不是我自己的心跳,也不是想象中的低频共振。
那是一种极轻微的、气流被扰动的声音。
像是一扇门被无声地推开时,带起的微风。
那阵风拂过我垂在通风口外的手指,带着一股与管道内截然不同的、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阴冷,像从停尸房吹来的气息,无声地舔过我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