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上雕着扭曲的符文,铜绿斑驳,像凝固的泪痕。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极短暂的失神。
或许,他没想到我会主动站在这里。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恢复了那种用平静伪装起来的压抑。
他没有问任何话,只是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
香头“嗤”地一亮,青烟袅袅升起,带着苦涩的药味,缠绕在我的鼻尖。
幽蓝的烛火下,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低沉、缓慢,像是在拖拽着沉重的铁链。
“……3.……”
一串毫无意义却又带着诡异催眠力量的数字,开始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
声音贴着墙壁爬行,钻进耳道,像无数细针在脑中搅动。
我闭上眼,屏蔽掉周围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将全部精神力集中在老K的声音上。
我的大脑在飞速计算。
根据我对他过往十二年录像的分析,他念出“3”这个数字时,生理反应会达到一个峰值,而这个峰值会让他咏唱的节奏出现一个大约1.0秒的极细微停顿。
那就是他的“裂痕”。
“…………”
他念得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有穿透力,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从肉体里拽出来。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针扎刺,耳膜嗡鸣,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光斑。
来了!
就在他即将念出下一个“3”字时,我的金手指在脑中标注出了一个鲜红的警告。
我提前了精确的1.0秒,猛地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我用舌尖狠狠刺向口腔内壁最柔软的地方,尖锐的刺痛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将我即将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让我维持着绝对的清醒。
“…………”
老K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3”字,就像一颗被掐住喉咙的石子,死死地卡在了他的嘴边,没能吐出来。
整个封存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看见他面前香炉里的三炷香,火苗猛地向上窜了半尺高,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火星四溅,像某种仪式的崩解。
站在角落里的赵婆子,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她指着我,发出了母鸡被掐住脖子般的尖叫:“她没喘!她没喘气!”
老K猛然收声,仪式构建的诡异气场瞬间崩塌。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全场的死寂中,只有他一步步走向我的脚步声,那声音沉重得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常年不散的香灰和陈腐气息,混合着一种类似铁锈的腥味。
他的声音低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母亲,当年也站在这里。她说,‘我不信’。”
我睁开眼,直视着他那双开始掀起风暴的眸子,一字一句地回道:“她说对了。”
“轰——”
我仿佛听到了他内心世界崩塌的声音。
他他的右手猛地抬起,似乎想触摸我的脸颊,又或者想掐住我的脖子,但那只布满干瘪皱纹的手,却在离我只有一寸的半空中,生生停住了。
我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颤抖的指尖,轻声问道:“你数了十二年,可你从没数过,第七次呼吸的时候,是谁在听?”
老K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骇然的表情。
仪式彻底崩解了。
周围的人群像是被惊醒的噩梦中人,发出了压抑的惊呼,然后仓皇地向外逃去,谁也不敢再多看我们一眼。
我没有管他们,也没有再看老K,转身退回了我的厢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混乱。
我走到窗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香炉,是我平时用来烧一些安神香的。
此刻,香炉的灰烬中,却嵌着一枚烧焦了一半的纸片。
那不是我的东西。
我将它捻起,上面是几行字,笔迹瘦硬,带着一种阴冷的力道,我认得,是老K的笔迹:“你赢了一次,但静不能活。”
“静”,是我母亲的小名。
我握紧了那枚烧焦的纸片,也握紧了胸口的发卡。
金手指的能力在这一刻被动触发,眼前不再是昏暗的房间,而是两幅被强行灌入我脑海的画面:
一间冰冷刺骨的储藏室里,一排排的冰柜发出沉闷的嗡鸣。
其中一个冰柜被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尚未完工的人形模型。
那模型的脸,分明就是我。
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正拿着刻刀,在模型的左边眉骨上,缓缓刻下第三道细纹,又在右边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那位置,那形状,与我母亲遗像上的,一模一样。
画面切换。
远处荒芜的坟场,矗立着一排排冰冷的储物柜。
老K站在标号为“0”的柜子前,伸出干瘦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他佝偻着背,对着柜子喃喃自语,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直接在我耳边响起:
“……这一次,我要你数到第七声,然后,亲手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