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旁边,我添上了一张伪造的条目:“林晚照,突发高热,延期处理”。
我知道老K一定会来查。
他疑心极重,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我就是要让他查,让他亲眼确认——是我,林晚照,主动走进了他的陷阱。
回厢房的路上,我找到了正在院子里发呆的小满。
雪地反射着微光,映在她脸上,苍白得像一张未上色的纸偶。
我把那枚顶针重新塞回她冰凉的小手里,蹲下身,直视着她茫然的眼睛,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对她说:“从现在起,你要叫我姐姐的名字,林婉清。穿我的衣服,睡我的床。无论谁问,你都忘了‘小满’是谁,记住了吗?”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纯真的脸,眼底却一阵滚烫,像是有火在烧,可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正在把她变成我的“影子”,一个活在阳光下的诱饵,替我吸引开一部分视线。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用一个生命去赌另一个。
黄昏时分,焚化间那高耸的烟囱在雪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顾昭亭就站在那片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看到我,左手不着痕迹地将胸前的军牌反扣过去,遮住了上面的字。
同时,他的右手在脚下的雪地里,轻轻画了一个不完整的“圈”。
那是我们童年时玩抓迷藏的暗号,意思是:“陷阱已设,请君入瓮。”
“0号冰柜今晚会移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风雪吞没,“老K改变了主意。他要你亲眼看着那个模型。”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我同样伸出脚,在他画的那个圈旁边,用鞋尖飞快地写下四个字:“三频错位”。
雪地上的字迹清晰而决绝,鞋尖划出的沟痕深而有力,像是刻进命运的裂口。
我看到他的瞳孔在一瞬间猛烈地收缩,像被针刺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那片刻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他那个眼神的意思,他在问我:你真的要再试一次那种濒死的滋味?
你确定自己能扛得住?
我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烧焦的发卡,塞进他冰冷宽大的掌心。
“如果我坠了……”我的声音很稳,“烧了它。”
他握着发卡,沉默了更久。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仿佛那上面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最后,他将发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进了军大衣的内袋,转身离开。
雪地里,他留下的靴印比来时慢了半拍,每一步都陷得更深,像是背着整个冬天的重量。
当夜,我反锁了厢房的门。
这是最后的演练。
我点燃了三根从灵堂偷拿的白蜡烛,按照等边三角形的方位摆好。
烛火摇曳,散发出淡淡的蜂蜡香,与屋内陈腐的空气交织,形成一种诡异的安宁感。
火光在墙上投下我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像一头蛰伏的兽。
我盘腿坐在中央,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默念圆周率。
3.……当念到第十一位的“5”时,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我精确地计算着时间,就在那个致命的“3”即将浮现在脑海的前0.8秒,我猛地屏住了呼吸。
同时,舌尖狠狠地抵住上颚,用尽全力,制造出一股尖锐的刺痛。
这是我为自己设计的“清醒锚点”。
用肉体的剧痛,对抗精神的沉沦。
瞬间,熟悉的耳鸣如海啸般将我吞没,眼前一片火光翻涌,无数扭曲的幻象争先恐后地要钻进我的意识。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我的金手指没有再播放那些让我崩溃的画面,它像一台被重新编程的精密仪器,精准地剥离了所有幻象,只将我最核心的身体反应数据化地呈现在我的“视野”里:心跳110,稳定。
指尖微颤,但没有变冷。
呼吸暂停,但血氧饱和度正常。
我成功了。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气。
眼前的三根蜡烛,依旧安然地燃烧着,火光温暖而明亮,映在炭笔写满公式的墙上,像某种古老仪式的余烬。
我正准备拿起炭笔,记录下这次成功的关键数据,窗外的雪地里,却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奇怪,靴印踩得很深,显示出来人的分量不轻,但落地的声音却轻得像猫。
脚步声在我门前停顿了片刻,然后,我听到一声极轻的、金属与木门接触的微响——像是钥匙片被塞入缝隙时的摩擦声。
我屏住呼吸,等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才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
门下的缝隙里,塞进来一枚冰凉的金属片。
我捡起它,那是一枚钥匙扣,属于殡仪馆最深处的0号冰柜。
在金属片冰冷的背面,用利器刻着一行小字:
第十二次。
我握紧了那片冰冷的金属,它像一块烙铁,烫得我掌心发疼。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这次,我不逃。”
与此同时,在镇子另一头的坟场深处,老K站在那个巨大的0号冰柜前,雪花落满他的肩头。
他伸出枯瘦的指尖,在冰冷的柜门上,极有韵律地,轻轻叩了三下。
“……你终于,”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功德圆满的喟叹,“肯回来了。”
我的目光从手中的钥匙扣上移开,落在了对面那堵画着能量图的墙壁上。
愤怒和恐惧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
计划已经启动,陷阱已经布好。
现在,我需要知道陷阱的全貌。
我的视线在那面墙上搜寻着空白的位置,手指里的炭笔,已经准备好勾勒出那个我即将踏入的、也是他最终的囚笼——封存室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通道,每一个可能的出口和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