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1 / 2)

冰冷的地板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走了我身上最后一丝温度,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仿佛有无数根细针从骨缝里扎进神经。

我蜷缩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里的那枚发卡,边缘依旧带着灼人的烙印——那不是金属的余温,而是母亲消失前最后的体温,像一块烧红的铁片烙在皮肉上,痛感迟来却愈发清晰。

金手指的影像在我脑中循环播放,不是折磨,而是一种冷酷的解剖。

每一次回放,都像有人用冰刀划开我的颅骨,将记忆一层层剥离。

那件蓝布衫,左肩上熟悉的方形补丁,在昏黄的记忆里微微鼓动;还有她从镇口小卖部货架上拿起那包桂花糖时,指尖轻颤、嘴角微微扬起的模样——那弧度,像极了童年某个冬日清晨,她为我围上围巾时的笑意。

每一个细节,都与老K那个冰柜里的人体模型分毫不差地重合。

视觉的重叠让我耳鸣骤起,像是高压电流穿过耳道,嗡鸣声中夹杂着遥远的、金属碰撞的脆响。

我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炸开,才勉强稳住意识。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从我脊椎骨的缝隙里钻出来,冰凉地缠绕住我的心脏。

母亲……她不是第一个“静而不坠”的祭品。

她甚至不是一个原创品。

她是复刻,一次拙劣而失败的复刻。

老K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她。

我浑身颤抖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那本偷录的仪式名单旁。

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一股霉腐与陈年墨汁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纸面粗糙如砂纸,刮得掌心生疼。

指甲像刀,狠狠划过“林氏女教师”那几个字。

墨迹被刮起一层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飘散。

我的目光疯狂地在泛黄的纸页上搜寻,终于,在十二年前的那一页,找到了那一行被岁月侵蚀得几乎模糊的字迹——“失踪者:林婉清”。

是母亲的名字。

十二年。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咯咯作响,如同风雪夜中无人认领的铃铛。

喉咙干涩如被火焰舔舐,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咽下碎玻璃。

我下意识地开始背诵圆周率,那串冰冷的、无穷无尽的数字,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路标。

3.……第十二位。

是“3”。

一切都连上了。

老K在仪式上不断强调的第三次呼吸,第十二年的循环,还有圆周率第十二位的数字“3”。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被精心设计了无数年的坐标。

他不是在随机挑选合适的“材料”,他是在等。

等一个特定的灵魂,在特定的时间节点,回到这个被诅咒的躯壳里。

他等的,是“她”。

而我的母亲,只是因为与“她”有着某种相似,成了这个漫长等待中的一个试验品,一个牺牲品。

“他不是在选材料……”我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是在等‘她’回来。”

这认知像一道惊雷,将我所有的恐惧都劈成了清醒的愤怒。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夜色是我唯一的掩护,我发疯似的翻出箱底那些《镇志》的残页,那些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故纸堆,是我对抗那个庞然大物的唯一武器。

纸页在我手中簌簌作响,每一页都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虫蛀后的焦苦气息。

我将它们一张张铺在地上,与我记忆中老K的仪式流程逐一比对。

终于,在一张记录着古代祭祀风俗的残页角落,我找到了那几个关键的字:“三息断续,引魂归位”。

墨迹斑驳,字形歪斜,可那六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瞳孔。

我死死盯着这六个字,血都凉了。

原本的仪式,是为了引导迷失的亡魂找到安宁的归宿,让逝者安息。

可到了老K手里,它被篡改了,扭曲了。

他保留了“三息断续”的形式,却将目的变成了“驱魂离体”。

他不是在超度亡魂,他是在剥离活人的意识!

我猛然站起身,脑子里轰然一声,一切都豁然开朗。

老K根本不是在做什么狗屁的“模型”,他是在制造一种“替代性死亡”!

这整个镇子,就是一个巨大的、用活人做交易的黑市。

那些“静而不坠”的人,并非仪式失败,恰恰相反,她们是仪式最完美的产品。

只有当目标在仪式中意识被彻底剥离,陷入那种“自愿”的沉坠状态,那个看不见的“系统”才会判定其“已死”。

到那时,一个完美复刻的模型就能顶替真实的尸体,完成交易。

而像母亲那样,在最后关头因为某种原因保持着一丝清醒的人,反而成了死不了的“活漏洞”,成了必须被销毁的残废品。

我抓起一块遗落在墙角的炭笔,冰冷的墙壁成了我的草稿纸。

笔尖划过墙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像指甲刮过黑板。

我画出一条代表仪式能量的线,在它的下方写上:沉默=断流。

我想到那三个在仪式上负责维持“静场”的黑衣人,他们不是仪仗,他们是阀门。

我又画出一条岔路:错频=逆流。

如果能在仪式的某个关键节点,引入一个错误的频率,就能让能量倒灌。

最后,我将代表我们三个“祭品”的点圈起来,重重地写下:三人组=回冲。

只要我们三个的频率能够同步,就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冲垮他精心构建的能量场。

我放下炭笔,看着墙上那张潦草却致命的图,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我要让他亲眼看着,静,如何变成火。”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我以整理旧账本为借口,溜进了殡仪馆那间阴冷潮湿的档案室。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怪味,鼻腔被刺得发酸,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一团湿冷的铁锈。

我迅速找到“待封存”的名单册,翻到最新的一页。

小满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抽出随身携带的钢笔,用尽全身力气才稳住颤抖的手,学着孙会计那种略带倾斜的潦草笔迹,将“小满”的名字用一道粗黑的横线划去。

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块,边缘像泪痕般模糊——这恰恰是心焦情急之下最真实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