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卷胶带放进小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
冗长的沙沙声后,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在给什么人整理衣服。
我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蓝裙子上残留的茉莉香粉味,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
紧接着,我听到了老K的声音,那是一种夹杂着痴迷与绝望的低语,像魔鬼的祈祷:
“07号实验体,最后一次心跳记录——三点十三分。”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三点十三分。
我母亲的死亡证明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个时间。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一个巧合。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母亲的死亡,根本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被精心选择的“启动时刻”!
她的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就是这场疯狂实验开始的讯号。
我浑身发冷,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恶心涌上心头。
胃部痉挛,喉咙发紧,仿佛有只手在胸腔里攥紧了我的心脏。
他们不仅夺走了她的生命,还在亵渎她的死亡。
天快亮时,小石头回来了,他将一支录音笔放在我的窗台上,做了一个“完成”的手势,便迅速消失了。
我立刻播放录音,先是阿九压抑的、仿佛自言自语的喃喃声:“她不是模型……她真的不是……她是人。”
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
我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了,他也终于意识到了。
紧接着,录音里传来一阵急促逼近的脚步声,阿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录音里只剩下一声极轻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吞咽?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用这种方式传递了东西!
我把录音笔翻来覆去地检查,最后在电池仓的夹缝里,找到了一枚被嚼得变形的硅胶耳塞。
它带着唾液的湿黏感,像一块被反复咀嚼过的口香糖。
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里面那层薄如蝉翼的软胶上,用极细的针刻着一幅错综复杂的地图——山洞的内部结构图!
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两个关键位置:“能源中枢”和“意识传输舱”。
一根猩红的线条,将“意识传输舱”与一个代号为“林氏07”的独立舱室连接在了一起。
林氏07。
就是那具未完成的,正在用我的意识“喂养”的模型。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我的母亲,是这场实验的“原型”。
顾昭亭,是潜伏其中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守护者”。
而我,则是被他们选中的,为原型提供养分的“意识载体”。
至于老K,他不是什么冷酷的科学家,他是一个执念成魔的疯子,一个妄图用扭曲的技术复活他所爱之人的主导者。
我的胸中燃起一团冰冷的火焰。
复活?
不,那不是复活,那是囚禁和奴役。
我走到里屋,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大木箱,里面装着一具我用稻草和旧衣物扎成的假人,大小体态与我相仿。
木箱开启时发出“吱呀”一声,像一声久未开口的叹息。
我拿出一支红色的油漆笔,在假人的额头上,郑重地写下了一个标签:林氏07-Ω。
油漆未干,顺着皮肤纹理缓缓流淌,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Ω,希腊字母的最后一个,代表终结。
然后,我从妆奁的夹层里,取出了最后一件“嫁妆”——那是一根用刘翠花那缕花白头发编成的绳结。
在我们乡下,这叫“结扣”,是用来诅咒仇人的。
以发为媒,不死不休。
我将这根象征着“被净化者”的反向诅咒的绳结,紧紧地系在了假人的手腕上。
发丝粗糙,勒进稻草的缝隙,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我轻轻抚摸着假人冰冷的面颊,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你们想复活她?好啊,我送她回家。”
我将箱子盖好,贴上封条,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蜷在老屋的阁楼里,透过布满灰尘的小窗,死死盯着远处山脉的方向。
那里,是K-0的所在。
我的计划已经启动,现在,只剩下等待一个信号。
夜,前所未有的寂静。
突然,山洞的方向,一道刺目的红光毫无征兆地亮起,像一道划破夜幕的血色伤口。
那光灼得我眼球刺痛,瞳孔剧烈收缩。
红光持续了整整三秒,亮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然后,它猛地熄灭了。
一秒后,它再次亮起,又是三秒。
再熄灭。
再亮起。
灯,闪了三下。
世界重归黑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却依旧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窗外那片漆黑的山影上,久久,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