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门,将他和那只烧焦的蝴蝶一同隔绝在内。
世界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安静,雨停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我的下一个动作。
起点。
我说他是起点。
那么终点又在哪里?
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吱嘎作响的木楼梯。
每一步落下,老旧的木板都在脚下呻吟,潮湿的空气钻进鼻腔,带着泥土翻涌后的腥气,混着墙角霉斑散发出的微酸腐味。
指尖触到扶手时,木刺扎进皮肤,粗糙而冰冷,像这栋老屋本身一样沉默地诉说着腐朽。
老屋的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潮湿和泥土的腥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顾昭亭的陈旧血腥味——那味道藏在衣领深处,像铁锈在舌尖化开的余韵。
我的指尖冰冷,但掌心却像揣着一团火,灼烧着那枚纽扣留下的凹痕。
那枚监听纽扣,阿九用生命换来的遗物,正静静躺在顾昭亭的手里。
而我,必须去取回我们真正的筹码。
地窖的门虚掩着,我推开它,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腐朽木头和陈年霉菌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潮湿的土腥味黏在舌根,耳边是水珠从石缝滴落的“嗒、嗒”声,在空旷中回荡成节拍。
我没有点灯,黑暗反而能让我的感官更加敏锐——脚底踩着碎石的咯吱声,衣料摩擦石壁的窸窣,甚至自己心跳撞击胸腔的闷响,都清晰可辨。
金手指在我脑中自动勾勒出地窖的布局,那口伪装成咸菜缸的运输箱,就藏在西墙第三块石板下的夹层里。
我蜷身下去,冰冷的石板边缘硌着我的膝盖,寒意顺着骨缝爬升。
手心那道被刘翠花白发绳结勒出的红痕依然灼痛,那粗糙的麻绳纹理仿佛还缠绕在皮肉之间,每一次脉搏跳动都牵扯着神经,提醒着我这份嘱托的沉重。
我摸索着撬开石板,指尖触碰到运输箱冰冷光滑的金属外壳,那触感像冬夜的蛇鳞,滑腻而令人不安。
箱子不大,却沉得惊人,仿佛装着整个被掩埋的过去。
标签上的“林氏07-Ω”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幽光,每一个字母都像一个密码,叩问着我未知的过去。
金属边缘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残影,泛着青灰的冷芒。
就在我指尖即将扣上箱子提手的那一刻,头顶的楼板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踩踏声——木纤维受压的“吱”声短促而精准,不是我房间的方向,也不是厨房。
是通往阁楼的楼梯。
我的心跳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凝滞,连呼吸都缩成一丝细流。
顾昭亭?
不,我的金手指立刻分析了那声音的特征——重量、节奏、落点。
那脚步比顾昭亭更轻,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如同猎食者般的谨慎,每一步都试探着地板的承重极限。
它在阁楼上停住了,正对着我刚刚站立过的窗口,那个能俯瞰整个院子和村东小路的位置。
有人来了。不是村里人。
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那道三秒的红光,果然是某种信号。
或许是确认,或许是最后的警告。
我不敢动,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将自己缩在石板下的阴影里,后背紧贴冰冷石壁,湿冷的苔藓黏在衣料上。
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只听见耳膜内血液奔流的轰鸣。
运输箱就在我手边,可我不敢再碰它一下。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这个箱子,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密的追踪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地窖的冷空气里被拉长、冻结。
空气中的霉味愈发浓烈,鼻腔发酸,指尖微微发麻。
楼上的脚步声没有再移动,那人极有耐心,像一条等待猎物自己暴露的毒蛇。
我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头顶木板的缝隙,一道微弱的月光斜切进来,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游,像时间本身在凝滞中挣扎。
突然,我的金手指界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烁起来,一行红色的警告文字自动弹出:“警告:检测到高频扫描信号。目标:‘林氏07-Ω’。来源:未知。距离:50米范围内。”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头皮发紧。
原来如此。
他们不是在找我,也不是在找顾昭亭。
他们在“唤醒”这个箱子。
那道红光是启动程序,而现在,这个潜入者是来近距离激活它的。
地窖的土层和石板暂时屏蔽了信号,为我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我该怎么办?
带上箱子冲出去?
不,那等于主动暴露在扫描范围内,立刻就会被锁定。
把它留在这里?
更不行,一旦我离开,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个夹层。
就在我进退维谷之际,另一个脚步声响起了。
是顾昭亭。
他的脚步声沉稳而坚定,没有丝毫掩饰,从他的房间出来,一步步走向地窖门口。
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像战鼓渐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楼上有人吗?
“吱呀——”
地窖的门被完全推开,一道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带着屋外尚未散尽的湿气。
顾昭亭站在门口,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没有看我,而是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阁楼的方向。
“看了这么久,不累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池塘,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阁楼上,那道属于入侵者的呼吸,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吸气略短,呼气拖长,是人在极力压制情绪时的典型反应。
顾昭亭慢慢地、一步步走下地窖的楼梯。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旧t恤,背对着我,那三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像三道刻在山岩上的血色誓言,皮肤的裂痕在光线下泛着旧伤的暗红与银白交织的光泽。
他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颤。
“你是在找这个吗?”他停在我的面前,却没有看我,也没有看箱子,依旧盯着阁楼的方向。
他的手里,正是我留给他的那枚监听纽扣。
金属表面反射着微光,边缘已被他摩挲得温润。
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捻着,仿佛在把玩一件无足轻重的玩具。
阁楼上的人没有回应。
顾昭亭突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自嘲和彻骨的冰冷。
“五年了,老K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了台面。派来的狗,也还是一样的没用。”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那枚小小的纽扣如同一颗黑色的子弹,带着破空之声,呼啸着射向楼梯口旁边一堆废弃的杂物!
“砰!”
一声闷响,一个身影从杂物堆后面狼狈地滚了出来。
不是阁楼!
他竟然一直藏在地窖入口!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湿透的衣料紧贴皮肤,寒意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