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仪式中,被催眠者的呼吸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产生有规律的波动,而老K的呼吸波形图如同一条平直的水平线,没有任何延迟和被引导的痕迹,这表明他不受仪式中催眠力量的影响,他是整个合唱团里,唯一的、清醒的指挥家。
数据流疯狂刷新,一个异常的节点被标红、放大。
老K!
就是现在!
在最后一个数字“九”的尾音即将消散,整个空间陷入一种催眠临界点的死寂时,我猛地张开了嘴。
但我没有说出那句“光未灭”。
我用尽全力控制着声带的振动,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短暂、频率被精准控制在127赫兹的咳嗽。
“咳!”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但在同一时刻,藏在顾昭亭衣兜里的那只微型录音器,同步播放了我事先录好的、同样频率的咳嗽声。
两股微弱的声波,从教室的两个不同方向发出,以一个微小的夹角,精准地刺入了那片由诵读声构筑的、摇摇欲坠的精神力场。
它刺中的,不是他们的耳朵,而是他们失神前的那一个临界点。
跪在光环中央的赵婆子,身体猛地一颤,她那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的“嗬嗬”声,像一个溺水者挣扎着想吸入第一口空气。
她抬起头,
成了!
然而,讲台上的老K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甚至没有看我,而是骤然提高了音量,用一种近乎咏唱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
“光——未——灭!”
他的声音像一柄重锤,瞬间击碎了我制造出的那点涟漪。
“光未灭!”台下的灰袍人如同得到了指令的机器,立刻机械地、整齐地复诵起来。
那刚刚出现一丝裂痕的力场被瞬间修复,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固。
光圈里的火焰重新恢复了那种诡异的静止。
一切都结束了。
老K缓缓地转过身,重新看向我。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你试了。”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很好。”
他朝我走近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在我耳边说:“但你知道吗?真正的信仰,从来不需要什么‘锚’。”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它只需要一个,愿意说谎的人。”
说完,他直起身,轻轻地拍了拍手。
教室的侧门被打开,两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他们抬着一张简陋的木椅,小满就躺在椅子上。
她的眼睛被一条红布紧紧蒙着,身上穿着那件不合身的花裙子,脚上的小皮鞋被脱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椅子旁。
她像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玩偶,被两人合力抬起,轻轻地放入了那圈静止的火焰中央——那个刚刚为赵婆子准备的“净化圈”。
仪式结束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回那间小屋的。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沿着门板瘫软在地。
剧烈的耳鸣声像一把钢刀,在我的大脑里反复切割,嗡嗡作响。
但我的内心被一个疑问充斥着,我的计划在技术上完美无缺,可为什么还是失败了呢?
在这种强烈的求知欲驱使下,我强撑着,回放了刚才自己发出的咳嗽声与顾昭亭那边的录音器播放声叠加后的波形图。
数据显示,两者的时间误差,仅仅只有百分之一个刹那。
技术上,我的计划完美无缺。
可为什么……
老K那句话,像一个幽灵,在我脑中反复回荡。
“……只需要一个,愿意说谎的人。”
愿意说谎的人……说谎……
我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我。
他早就知道我会反抗,他甚至在期待我的反抗!
这场仪式,从头到尾就是为我设的一个局。
他要验证的不是我的顺从,而是我的能力,我这种在绝境下依然能保持清醒、并试图寻找规则漏洞的能力。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要的,是一个能和他一样,清醒地看着这一切,并且能面不改色地“演戏”的同类。
窗外,一道黑影飞快地闪过。
是顾昭亭。
他手中那只伪装成钢笔的录音器,顶端的红灯闪烁了两下,随即熄灭——数据已经全部录制完毕。
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根用来记录的炭笔,在粗糙的纸上,我用尽全力写下了一行字:
“他想让我活下来……然后,变成他。”
写完,我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脑海里,老K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不,不只是那些字。
还有他说出那句话时的语调,那种云淡风轻之下隐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兴奋,以及在“说谎”和“的人”之间,那个比零点三秒延迟更加短暂、却意味深长的停顿。
那声音本身,就是一道密码。
一道通往他疯狂内核的、最幽深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