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浸满冰水的棉花,发出的声音又轻又飘,却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预的坚定:“我不是怕,我是在拼图。”我抬起头,在昏暗中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我一直以为姥爷画的那些符号是他意识不清时的胡涂乱抹,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胡涂,是警告。”
我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仿佛要将脑中迸发出的火花尽数倾泻出来:“‘灯’,根本不是用来照明的,它是召唤仪式的信号!‘灰’,无论是煤灰还是石灰,也不是为了消毒,它的作用是封印,是划定一个神圣又邪恶的区域!还有‘指’,我之前以为是指纹,我错了,它真正的意思是‘指认’——他们用这一整套仪式,来标记那些他们认为‘合格’的‘模型’!”
我抓着他手臂的力道越来越紧,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衣料里:“老K要亲自来,这说明我们的行动,无意中触碰到了他们最核心的规则。我们动了棋盘的根基。”
就在这时,墙角另一侧的阴影里,阿毛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他压低嗓音,像一只警惕的猫:“不好了。周麻子,就是那个收钱巡夜的混子,今晚在教室门口站了足足十分钟。”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周麻子只是个拿钱办事的街溜子,平时巡夜比谁都敷衍,别说教室,他连这片废弃校区的核心地带都懒得踏足。
他只关心能不能按时拿到钱,从不关心教室里锁着的是什么。
阿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继续补充道:“他一直死死盯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后来……他还掏出打火机,凑近了,照了照门槛上那道石灰线。”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他走的时候,我听见他嘴里一直在念叨,”阿毛努力模仿着周麻子的语气,“‘这光……不像死人点的,倒像活人点的’。”
“活人点的……”
金手指的能力在这一刻被动激活,周麻子那张猥琐的脸和这句话,与赵婆子口中那句“玷污了的灵魂”瞬间并列在一起,进行着高速分析。
一个可怕的结论浮出水面——有人开始怀疑了。
他们开始怀疑那些被他们称之为“模型”的东西,或许并不是毫无知觉的死物。
“内存卡。”顾昭亭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拆下了墙角的微型摄像头,准备将证据带走撤离。
“等等。”我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口,力气大得让他顿住了脚步。
我的视线死死锁住远处教室的方向,金手指正以慢镜头重演着赵婆子撒石灰的最后一个动作。
她的手腕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停顿和转向,那些白色的粉末看似随意地落在木箱底部,却在箱底的陈年积灰上,形成了一个极浅、不借助特殊角度和光线根本无法察觉的痕迹。
那是一个“π”的形状。
一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许明远的那份档案里,“新入库模型登记表”上的一串编号在我脑中炸开:L-π-09。
我一直以为那个π只是希腊字母,是某种序列代号。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它不是字母,它是一个标记。
一个用石灰粉画下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懂的标记。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老K要来看的,根本不是档案上登记的苏眠模型。
他要视察的,是“L-π序列”里的某个特定样本。
而我留下的那枚指纹纽扣,就落在那片煤灰里,离那个“π”形标记不过咫尺之遥。
它很可能已经被赵婆子,或者某个即将到来的人,误认为是那个神秘样本被激活的信号。
远处,沉寂的夜色中,三轮摩托那独特的引擎声再次响起。
它由远及近,这一次没有丝毫的遮掩。
紧接着,刺眼的车灯划破黑暗,朝着我们这个方向,不急不缓地闪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像叩响地狱之门的节拍。
我趴在排水沟的边缘,冰冷的泥水浸湿了我的衣襟,可我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我只是盯着那辆正在靠近的、没有牌照的三轮车,盯着那三下之后便稳定亮起的、惨白如鬼火的车灯。
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