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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春:临淄城的 “丑妇” 与齐国的定鼎贤后(1 / 2)

在战国中期的齐国大地上,临淄城的繁华如日中天,稷下学宫的争辩声穿越街巷,各国使节的车马在青石路上留下深深辙痕。然而在都城东南百里外的无盐邑,一个名叫钟离春的少女,正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田埂上的枯草,她的目光越过成片的庄稼地,望向临淄城的方向,那里有她未曾言说的憧憬,也藏着那个时代对女性最严苛的枷锁。

钟离春出生于齐威王末年的无盐邑(今山东东平),父亲曾是齐国军队中的一名普通士卒,在与魏国的马陵之战中失去了左腿,退伍后靠着几亩薄田和编织草鞋勉强维持家用。母亲在她五岁那年染上天花,虽然侥幸存活,却落下了咳疾,常年卧病在床。

在那个以“妇容”为女性首要标准的时代,钟离春的容貌从幼年起就成了乡邻议论的焦点。《列女传》中对她的记载颇为直白:“臼头深目,长指大节,卬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匈,皮肤若漆。”这并非后世文人的刻意丑化,而是战国时期相术文化下对“异相”的客观记录——她的额头像石臼般突出,眼窝深陷如同寒潭,手指修长关节粗大,鼻梁隆起喉结突出,脖颈粗短头发稀疏,腰肢佝偻却胸部外凸,皮肤则因常年劳作被晒得黝黑如漆。

十岁那年的上元节,邻村的孩童们聚在打谷场上唱着歌谣,钟离春偷偷站在老槐树后张望,却被一个穿绸缎衣裳的富家子弟发现。“快看那个丑八怪!”少年的叫嚷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孩子们哄笑着围拢过来,用泥土块投掷她,嘴里喊着“无盐丑女,嫁不出去”。钟离春攥紧拳头想要反抗,却被父亲及时拉住。回家的路上,瘸腿的父亲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对她说:“春儿,容貌是爹娘给的,但骨头里的志气是自己长的。咱不跟他们争脸面,要争就争口气。”

父亲的话成了钟离春成长路上的灯塔。她不再因孩子们的嘲笑而哭泣,反而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当时的无盐邑虽偏远,却因靠近曲阜,保留着浓厚的礼乐传统。镇上有位退休的老塾师,家中藏有《诗》《书》等典籍,钟离春便每天帮塾师家挑水、劈柴,换取旁听的机会。别的女童在学习纺织刺绣时,她却在油灯下抄写《春秋》,在田埂上背诵《孙子兵法》的片段。

十五岁那年,母亲的咳疾加重,郎中说需要一味产自泰山的草药才能缓解。钟离春揣着父亲积攒的几十枚刀币,独自踏上了前往泰山的路。往返三百余里的山路,她走了整整五天,脚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最终把草药带回家时,双脚已经肿得无法穿鞋。母亲喝下药汤后病情果然好转,看着女儿血肉模糊的双脚,父亲老泪纵横,用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摸她的头发:“我的春儿,是天上星宿下凡啊。”

随着年龄增长,钟离春的“异相”愈发明显,上门提亲的媒人从未踏过她家的门槛。当时齐国盛行“赘婿”制度,许多贫困人家的女儿会招婿入门,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男子愿意来到钟离春家。乡邻们私下议论,说她这副容貌是“克夫之相”,甚至有人建议她父亲将她送入宫中做最低等的洒扫宫女,至少能混口饭吃。每当这时,钟离春总是平静地回应:“女子立身,不在容貌,而在心智。若遇明主,丑妇亦可安邦。”

这些话传到无盐邑令耳中,这位读过些书的地方官对钟离春刮目相看。在她十七岁那年,邑令特意召见她,问她对时局的看法。当时齐威王刚去世,太子田辟疆即位,是为齐宣王,朝政暂时由国相邹忌主持,而魏国经马陵之战后元气大伤,秦国则在商鞅变法后日益强盛。钟离春站在邑令的堂下,不卑不亢地说:“齐有三危:外失魏援,内无贤臣,君心不定。威王创下的霸业,恐难持久。”这番话让邑令大为震惊,他没想到这个乡野少女竟有如此见识,当即允许她借阅县府收藏的各国史书。

齐宣王即位后的第三年(公元前318年),钟离春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前往临淄城,求见齐宣王。这个决定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父亲拄着拐杖在屋里转圈:“春儿,齐王是万乘之尊,宫中佳丽三千,哪有农夫之女随便能见的?再说你这容貌……”母亲则拉着她的手垂泪不止:“咱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别去招惹那些达官贵人。”

钟离春却异常坚定,她变卖了家中唯一的耕牛,换得盘缠和一身相对整齐的衣裳,又请邑令写了一封推荐信。临行前,她站在院中对着铜镜整理衣襟,镜中的自己确实如乡邻所说那般“丑陋”,但她抚摸着腰间装着的竹简,那里抄录着她对时政的见解,轻声对自己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若大王真是明主,必能透过皮囊见本心。”

经过十几天的跋涉,钟离春终于抵达了临淄城。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让她震撼不已:高达三丈的城墙用夯土筑成,城门处士兵手持戈矛威严站立,街道上车马络绎不绝,行人穿着各色衣裳,既有戴高冠的士人,也有挑着担子的商贩。她按照路人的指引来到宫门前,却被守门的卫士拦住。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喧哗!”领头的卫士见她衣着朴素容貌奇特,厉声呵斥。钟离春拱手道:“小女钟离春,自无盐邑来,愿为大王献安国之策。”卫士们听后哄堂大笑,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卫士嘲讽道:“就凭你?宫中的美人还轮不到向大王献策,你这丑妇莫不是来捣乱的?”

钟离春没有动怒,反而提高声音说:“我闻大王广纳贤才,稷下学宫不问出身,为何到我这里就要以容貌取人?若大王真是只重皮囊之辈,我便在此撞死,以证齐国无人!”她的声音清亮有力,穿透了宫门的喧嚣,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正在这时,宫中传出消息,说国相邹忌要出宫巡查。卫士们见围观者越来越多,怕事情闹大,只好派人入内通报。邹忌乘坐的马车很快来到宫门前,这位以“邹忌讽齐王纳谏”闻名的国相掀开帘子,看到被卫士围住的钟离春,又听闻了事情的经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你说能献安国之策?”邹忌打量着钟离春问道,“可知欺君之罪当斩?”钟离春从容应答:“若所言无据,甘愿受死;若所言有理,还请国相引荐。”邹忌沉吟片刻,对齐宣王喜好新奇的性格颇为了解,便决定带她入宫:“随我来,能否见到大王,还要看你的造化。”

穿过层层宫门,钟离春第一次见到了宫廷的奢华:白玉铺就的台阶,雕梁画栋的宫殿,身着华服的宫女宦官往来穿梭。她虽心中惊叹,却始终保持着镇定的神色,这让邹忌暗暗点头。来到宣室殿外,邹忌入内禀报,钟离春则在殿外等候,听到殿内传来丝竹之声和男女欢笑,她眉头微蹙。

片刻后,宦官出来宣她进殿。钟离春深吸一口气,昂首走入宣室殿。殿内灯火通明,齐宣王斜倚在榻上,身旁围着几位宫女,正拿着酒壶给他斟酒。看到钟离春走进来,齐宣王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戏谑的笑容:“邹相国,你带的这是何人?容貌倒是奇特得很。”

周围的侍臣和宫女都掩嘴偷笑,钟离春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殿中跪下:“民女钟离春,叩见大王。臣闻‘君明则臣直,国兴则贤至’,今见大王,方知齐国危在旦夕!”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让原本嬉笑的齐宣王瞬间坐直了身子:“你一介乡野女子,竟敢妄议国政?若说不出道理,定斩不饶!”

面对齐宣王的呵斥,钟离春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抬起头直视君王,声音愈发洪亮:“大王息怒,且听民女细说齐国四危!”她伸出右手食指,一字一句道:“今秦用商鞅变法,国富兵强,虎视山东;楚据江汉,地广兵多,常扰我南疆。而大王却罢黜名将田忌,疏远谋士孙膑,致使边防松弛,此谓外失强援,国无屏障,是为第一危!”

齐宣王的脸色微微变化。他即位后确实因猜忌而解除了田忌的兵权,将其逼往楚国,孙膑也因此隐居不出。这些事虽在朝堂上被提及,但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地指责他。

钟离春见君王未打断,继续说道:“大王大兴土木,修筑渐台,耗资巨万,百姓徭役繁重,怨声载道。去年临淄大水,灾民流离失所,大王却仍在宫中宴饮作乐,未曾开仓赈济,此谓内失民心,邦本动摇,是为第二危!”她的声音带着痛心,目光扫过殿内奢华的陈设,“渐台之材,够赈济千户灾民;杯中酒浆,能解万人口渴。”

齐宣王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案几,脸色更加凝重。修筑渐台确实是他力排众议推动的工程,为此动用了大量民力,去年水灾时国相邹忌曾请求赈灾,被他以“工程要紧”为由搁置。

“第三危,”钟离春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愈发恳切,“稷下学宫虽聚天下贤才,然大王只听阿谀奉承之语,对逆耳忠言置若罔闻。那些直言进谏的大臣,或被疏远,或遭贬斥,如今朝堂之上,尽是趋炎附势之辈。此谓贤路闭塞,国无直臣!”这番话直指齐宣王好大喜功的性格弱点,让殿内的侍臣们都屏住了呼吸。

齐宣王的脸色由凝重转为铁青,他正要发作,却见钟离春猛地站起身,解开腰间的绳索,露出腰间的疤痕——那是当年上山采药时被野兽抓伤留下的印记。“大王请看!”她指着自己的额头,“臣有臼头,非为丑陋,实为警示大王外有强敌如巨石压顶;臣有深目,非为怪异,实为提醒大王需深察民情洞察奸邪;臣有长指,非为畸形,实为劝诫大王当亲贤臣远小人;臣有喉结,非为不祥,实为恳请大王纳忠言如咽良药!”

这番“自毁容貌”的劝谏让满殿皆惊,齐宣王更是目瞪口呆。钟离春接着说道:“至于第四危,更是迫在眉睫!大王沉迷酒色,不问政事,致使韩、赵二国暗中与秦勾结,欲瓜分我济西之地。若再不改弦更张,齐国将重蹈晋国覆辙,身死国灭!”她说完,猛地跪倒在地,“臣言已尽,愿受斧钺之刑!”

殿内鸦雀无声,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齐宣王凝视着地上的钟离春,这位容貌“丑陋”的女子,眼中却燃烧着比宫殿灯火更明亮的光芒。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钟离春面前,亲自将她扶起:“若非你直言相告,寡人险些酿成大错!你有如此胆识远见,胜过朝中许多大臣。”

随后齐宣王当即下令:停止渐台工程,将节省的财力用于赈灾;召回田忌,恢复其爵位俸禄;重赏稷下学宫中直言进谏的学者;加强西部边境的防御,派使者前往韩、赵,重申合纵抗秦的盟约。这些命令迅速传遍临淄城,百姓们奔走相告,都称赞这位来自无盐邑的女子有回天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