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刺痛感才勉强压下冲上去理论的冲动。她看着奶奶那副因偏心和不甘而扭曲的嘴脸,听着那些诛心之言,一股混合着愤怒、悲哀和极度厌恶的情绪在胸中翻腾。这就是原身记忆里,他们曾经小心翼翼伺候、不敢有丝毫忤逆的长辈!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却带着一丝穿透空气的冰冷:
“奶奶,”她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却再无半分亲昵,只有疏离,“我们有没有粮食,是怎么活下来的,跟您,跟老苏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断亲文书,是您当着里正和乡亲们的面,逼着我们签的。我们救助弱小,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是生是死,是好是歹,都不劳您再‘费心’惦记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如同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精准地浇在了赵氏试图点燃的、名为“不孝”和“伪善”的舆论火上。
“你!反了你了!小贱蹄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赵氏被噎得一怔,尤其是那声毫无温度的“奶奶”和“断亲文书”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她最心虚的地方,随即更加暴怒,几乎要跳起来。
“行了!都给我住口!”里正被这边的吵闹引来,皱着眉头,脸色不愉地呵斥了一声,“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乱吗?!苏赵氏!断亲是你自己非要闹的,里正我也做了见证!他们现在做什么,是好是坏,都跟你没关系了!管好你自己家的事!赶紧准备赶路!”
里正发了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赵氏虽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满脸不甘,也只能恨恨地瞪了苏工一家一眼,尤其是那个敢顶撞她的苏甜,狠狠地啐了一口,悻悻地坐了回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丧门星……带着个拖油瓶,我看你们能撑几天……迟早一起饿死喂狼……”
一场风波,在里正的干预下暂时平息。
周围的流民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歇斯底里、咒骂不休的赵氏和苏老汉一家,又看了看自始至终主要是在防御、面对辱骂并未过多纠缠、甚至还在照顾陌生孩子的苏工一家,心中自有评判。在这朝不保夕的逃荒路上,人心早已麻木,但最基本的善恶观,尚未完全泯灭。
苏工转过身,看着眼睛通红、委屈又愤怒的妻子,以及紧抿着嘴唇、眼神冰冷的儿女,沉声道:“别往心里去。他们的话,只当是荒野里的风声,过了就散了。我们做我们认为对的事,问心无愧。”
赵梅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点了点头,将怀里似乎感受到安全、渐渐放松下来的孩子抱得更稳了些。
苏甜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感受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心中一片冰冷的坚定。与这样的“血脉亲人”彻底割裂,她没有任何遗憾。相反,奶奶赵氏那番站在道德洼地里的“伪善”指责,如同最好的反衬,更坚定了她内心的选择与方向。
助人,或许不能立刻带来肉眼可见的实质回报,甚至会被讥讽、被误解。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坦然与安宁,以及空间那随之而来的、悄然而积极的回应与成长,是赵氏之流永远无法理解和拥有的宝贵财富。
爷奶冷眼,讥讽伪善。
这荒诞而鲜明的一幕,如同一面浑浊的镜子,照出了人性中自私刻薄的丑与坚守良善的美。苏家五口在这充满恶意的唾骂声中,反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脚下要走的路。他们无视前方不断投来的目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带着那个无助却顽强的小生命,继续沉默而坚定地,一步一步,走着自己的求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