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民变,火烧皇家商行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最高等级,星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师。
当那份写满了“民怨沸腾”、“焚毁官仓”等字眼的紧急塘报,被呈上御案时。
整个奉天殿,顿时一片哗然。
那些本就对工业化心怀不满,或是与江南士绅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保守派官员,仿佛在溺水之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陛下啊!”
一名上了年纪的御史,第一个冲出朝班,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硬生生挤出来的眼泪,一边如丧考妣般哭诉道。
“老臣早就说过,那蒸汽机乃不祥之物,强行推之,必生大乱!如今江南烽烟四起,良民揭竿而反,此皆陛下不听忠言,与民争利所致啊!”
他的哭声,像是一个信号。
瞬间,又有十几名官员跪了出来,整个大殿,哭声一片。
“陛下!江南乃我大明财赋重地,如今被新政所害,百姓流离失所,国本动摇矣!”
“是啊陛下!那‘天工布’,名为天工,实为天谴!它让百万生民无以为继,此乃取乱之道,非治国之策啊!”
他们一个个声泪俱下,痛心疾首,仿佛大明的江山社稷,下一刻就要因为朱祁钰的“胡作非为”而崩塌。
最后,他们集体上奏,提出了一个共同的请求。
“臣等,恳请陛下!”
“立刻下旨,关闭北方皇家纺织总厂!”
“当众销毁所有‘妖机’!”
“并下罪己诏,安抚江南人心,恢复手工旧制,以平民怨,以固国本!”
他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带着一种道德上的压迫感。
朱祁钰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面沉如水。
他冷冷地看着底下那群正在上演“哭谏”大戏的臣子,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的是真的蠢,有的是真的坏。
他们根本不关心江南百姓的死活。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关心那个由他们掌控的、安逸守旧的旧世界,能否不被新时代的铁蹄所踏碎。
工业化进程中,技术进步必然会淘汰落后产能,引发结构性失业。
这是无法避免的社会阵痛。
此刻若是退缩,若是妥协,那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投入,都将前功尽弃。
大明,将重新退回到那个封闭、落后、只能在历史周期律中不断沉沦的泥潭里去。
他绝不允许!
终于,当最后一名官员哭诉完毕,大殿内再次恢复了暂时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龙椅之上,那个沉默的年轻帝王身上。
他们在等待他的反应。
是暴怒?还是妥协?
朱祁钰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底下任何一个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奉天殿的穹顶,望向了千里之外,那片正在燃烧的土地。
片刻之后,他那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彻大殿。
“此事,朕自有决断。”
就这么一句话。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更没有愤怒。
但其中蕴含的,那股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却让所有跪在地上的官员,心头猛地一寒。
没等群臣反应过来,朱祁钰当庭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感到遍体生寒的铁腕命令。
“传朕旨意!”
“任命兵部尚书于谦,为‘江南经略大臣’!”
“总揽江南三省军政、民政、财税大权!”
“赐尚方宝剑,如朕亲临!”
“即刻南下,平乱,安民!”
轰!
整个朝堂,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
所有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