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乾清宫的书房内,朱祁钰遣散了所有内侍。
那张在朝堂上因暴怒而显得狰狞的面孔,此刻已恢复了冰雪般的冷静。
龙袍被随意地搭在一旁,他仅着一身素色常服,站在一幅巨大的海防图前。
愤怒是演给百官看的戏。是催动战争机器运转所必需的燃料。
但愤怒本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冲动的决策,只会一头撞进龙战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他知道,龙战在等他犯错。
面前的海防图上,一个个被血色朱砂标记出来的遇袭地点,如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烙印在大明漫长的海岸线上。
从登州到松江,再到宁波,那条血线蜿蜒而下,充满了挑衅与嘲弄。
“陛下。”
于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
他获准入内,一眼便看到了那幅令人心悸的地图。
这位兵部尚书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沿海各卫所已经加强戒备,并派出了巡逻船队。”于谦躬身奏事,声音沉重,“但海盗行踪飘忽,大海茫茫,如此被动防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于爱卿说的没错。”朱祁钰的目光没有离开地图,仿佛在审视一个棋盘。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怒火。
“龙战此举,一为复仇,泄其弟惨死之恨。二为恫吓,要让沿海百姓闻其名而丧胆,断绝朕开海的民意根基。”
朱祁钰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后,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
“三嘛……”
他的指尖,死死地按住了“大沽口”的位置。
“他是想让朕自乱阵脚,疲于奔命,好让他有机会,攻击朕最心疼的地方。”
于谦心中一凛,顺着皇帝的手指看去,瞬间明白了那未尽之言。
“陛下是说……海军基地?”
“不错。”朱祁钰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光,“他屠戮沿海,是为‘扬声’。而他真正的目标,必然是‘击西’。他想把朕的新舰队,扼杀在摇篮里。”
朱祁钰深知自己目前的劣势。
在自己的舰队真正成型之前,与龙战那支盘踞东海数十年、如同狼群般狡猾的庞大水师,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玩捉迷藏,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大沽口基地。
那里,日益成型的岸防体系和即将完工的几艘实验性战船,是他手中的王牌。
他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他必须将战场,选在自己最有利的地方。
“既然他想来,那朕就请他来。”朱祁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笑容里只有如同猎人看到猎物时,最原始的算计。
他转过身,对候在殿外的内侍道:“传锦衣卫指挥使,袁彬,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