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
官驿里正是晚饭时间。
叶淮西扒口饭,抬眼望向门外。
夜色尚浅,不时有阵阵蝉鸣,就像约好似的,猛一阵嘶叫后又一阵沉默。
“哐当”一声响,莫黎吃完饭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震得本就不平稳的桌子晃动几下。
对于莫黎的大大咧咧,叶淮西已经习惯了,看她一眼,默默起身捡了块碎瓦片垫到桌脚下。
桌子不晃了,她继续吃饭。
莫黎先前只知道叶淮西是个法医,法医这个职业,一般人生活中很少能接触到,也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干活儿的,经过这几天相处,她算是见识到了。
就说她验花粉,那么脏臭难闻的东西都能直接上手,面不改色,真是不能不让人佩服。
叶淮西发现莫黎一直盯着自己看,扒饭的动作停了停。
“怎么了吗?”
莫黎凑过去,一脸倾羡地望着她,“没想到我在这里还能碰到个法医朋友,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爱看刑侦剧……”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法医。”
莫黎一愣,“也,你不是?开什么玩笑,你会验尸。”
叶淮西笑笑,“此验尸非彼验尸,我是法医人类学家……算了,不重要了。”
顿了顿,她放下碗筷,突然郑重地看着莫黎,“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回去。”
莫黎:“怎么了?我看你这几天帮着沈大人查案,不是挺……”停了停,再出口,“……充实的。”
叶淮西脸上现出无奈,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夜色深重了些。
“怎么能一样呢?我们总归不属于这里……”
“一个从未来世界来的人,站在人群里,哪怕周遭再热闹,也融不进去,那种刻骨铭心的疏离感……”叶淮西转向莫黎,“你明白吗?”
莫黎怎么不明白,她花了十年时间都无法融入,所以才会在发现叶淮西这个同类时激动不已。跟踪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潜入官驿,想与她相认。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问自己,莫黎却是一脸不在意。
“哎呀,我是运动员嘛,全国武术散打冠军耶,谁敢欺负我?后来嘛,我不是躲到山里去了,哈哈……”
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一抹笑意在她脸上浮现,“我怕你到时候都不想回去了。”
叶淮西也没多想,仍然沉浸在想回去的情绪里,喃喃道:“可能是因为那具骸骨,也是隆庆年间,是不是找到他,我就能回去了?”
“谁?你要找谁?”
叶淮西表情凝重,“让我穿过来的那个人,或者说那具尸骨。”
虽然不太明白叶淮西在说什么,但莫黎自从找到这个同类,就打定主意从今往后要死心塌地跟着她,再也不分开。
“叶淮西,不管要找谁,我都跟你一起找。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叶淮西倏地笑了。
“你说你,按道理你先来,你是前辈我是后辈,哪有前辈跟着后辈的道理。”
“有啊,是你就行,换了别人我还不愿意呢。”
“你这么稀罕我呢?”
“对啊,就是稀罕你!”
……
两人的打闹嬉笑声从屋内传出。院中水塘里,一只青蛙转动鼓囊囊的大眼睛,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夜幕当中,已是满天繁星。
沈砚回到官驿时已近亥时。王氏的鞋都已被带回府衙,等叶淮西明日一早去勘验。
这一日的奔波让他颇感疲惫。
人在院中,四下看去,皆已熄了灯。就连一向晚睡的叶淮西,那屋子也黑漆漆没有一点声响,想来白天来回奔忙,也是累坏了。
回到屋内,褪去外袍的间隙,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不易察觉的香味,很陌生。正诧异,突然脑海中闪过白日在林中去拉将要摔倒的叶淮西,结果把人家拉到了自己怀里的情形。
外袍上的香味想必是那时留下的。
那女子……
他想到第一次见时,她奇奇怪怪的装扮和言行,还有那高超的验尸术。
……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叫人摸不透。
困意袭来,他刚想躺下,传来敲门声。
“沈大人。”
是祁韶。
门刚打开,祁韶急匆匆地进来,手里拿着封信。
沈砚伸手接过,还未打开便问:“哪里来的?”
祁韶打了个哈欠,“沈府。”
“父亲又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