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的晨雾还未散尽,沈知微已立于柳氏房门外。
她手中捧着一只新制的肚兜,素绢为底,金线勾边,纹样与崔氏赏下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牡丹含露,蝶绕花飞。
可若细看,便能发现这布面平整无层,针脚清简,毫无夹缝藏符之机。
“今日起,试穿‘清宁兜’。”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日辰时诊察,七日为限。”
屋内,崔氏端坐上首,指尖仍缠着那根猩红丝线,一圈又一圈,像在丈量谁的命脉。
听闻此言,她轻笑出声:“七日观胎?你当孩子是药炉里熬的汤剂,换件衣裳就能转死回生?”
“不是换衣裳。”沈知微抬眸,目光如刃直刺过去,“是换命。”
她将肚兜递到柳氏手中,动作轻缓,却稳如执刀:“穿上它,别怕。我会守着你,也守着他。”
柳氏颤抖着接过,眼中泪光闪动。
她曾信佛、信命、信夫人赐福,可前三任姐姐们的尸骨还埋在后园枯井旁,连哭声都未留下一声。
如今,只有这个不跪权贵、只认心跳的女人,敢说一句“你能活”。
第一日风平浪静。
第二日,柳氏小腹微热,胎动略有增强。
血晶仪显示胎心稳定在一百零五次左右,节律渐趋规整。
第三日清晨,天刚破晓,院中落叶簌簌作响,忽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医官!沈医官!”柳氏披着外袍冲出门来,脸色泛红,眼里却盛满了久违的欢喜,“我梦见他了……他踢我了!一脚,又一脚,好有力气!”
沈知微神色不动,却将听诊器迅速贴上她的小腹。
嗡——
血晶屏亮起,波形如江河奔涌,起伏有力,胎动频率跃升至一百二十次\/分钟,节律完整,毫无紊乱迹象。
这是健康胎儿才会有的生命律动,甚至比未曾中毒前更为强健。
她缓缓闭眼,深吸一口气。
成了。
科学赢了迷信,证据压倒谎言。
可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当晚,她独坐灯下,将七日计划最后一页写完,墨迹未干,窗外忽传来细微响动。
抬头望去,檐角黑影一闪,似有夜鸟掠过,实则是一枚铜哨无声滑落,坠入廊下青砖缝隙。
她不动声色拾起,指腹摩挲哨口——内侧刻着极细的一道划痕,形如断羽。
谢玄的暗号。
他已经盯上了那条通往绣坊的暗线。
而她要做的,是让这场“试验”彻底公开,逼崔氏亲自点头允准,将所有罪证暴露于阳光之下。
第四日,她再度求见崔氏,怀中抱着六件“清宁肚兜”,一一陈列于案。
“夫人请看,这些肚兜皆出自工部染匠老朱之手,用安胎草药汁液浸染,祛秽宁神,纹样与旧兜一致,唯无夹层。”她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我愿以柳姨娘为试,连续七日更换不同绣坊所制肚兜,每日辰时亲诊记录胎动变化。若七日后胎儿安然,夫人可否承认,此前滑胎,并非天命,而是人为?”
堂内寂静如坟。
崔氏坐在主位,面容沉静,可指尖缠绕的红线骤然收紧,勒进皮肉,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同意,便是亲手撕开自己三十年积威的遮羞布;可若拒绝,便是心虚。
良久,她冷笑出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七日之后,若是孩子死了——”她眼神陡寒,“我不但要你的医牌,还要你跪着把尸首抱出府门。”
“若活着呢?”沈知微迎视她目光,一字一顿,“请您从此撤下所有‘祈子肚兜’,并交出制作源头。”
崔氏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成交。”
第五日,试验正式进入关键阶段。
柳氏换上由西巷绣坊所制的新兜,未及半个时辰,忽然惨叫一声,蜷缩床角,冷汗如雨,面色青白,呼吸急促。
“腹痛……像刀割……”她嘶声喊着,双手死死护住肚子。
沈知微立刻上前,听诊器贴腹,血晶屏瞬间变红!
胎心率暴跌至四十九次\/分钟,节律完全断裂,羊水波动异常——典型的急性宫缩征兆,再拖一刻便是胎盘早剥!
她毫不迟疑,剪刀划开肚兜夹层。
一张朱砂符纸赫然浮现,边缘画满扭曲咒文,中央压着灰白色粉末,气味辛烈刺鼻,正是草乌碱混合辰砂炼制而成,遇体温即释毒。
“取热水来!准备苏醒汤!立刻换空白绢兜!”她厉声下令。
秋菊连忙照办,同时自告奋勇:“医官,让我试试同款兜吧!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一件都带毒。”
沈知微凝视她片刻,点头。
两日后,秋菊也开始出现轻微腹绞、胎动减弱,幸而及时更换兜具,方得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