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骤缩。
这是伪诏专用胶墨中的动物蛋白与朱砂混合后,经沈知微特制药水激活的显影反应。
工部造纸坊,查!
与此同时,沈知微回到掌医监偏堂,摊开所有证据:焦纸残片、伪诏草稿、指纹拓图、荧光样本……
她提笔绘图,标注数据,忽然停顿。
目光落在那枚宫尺上。
血晶静伏,仿佛沉睡。
她低语:“你说,下一步该怎么走?”
窗外,风雨欲来。
而在工部一间暗室里,李元度正俯身于一堆铜片之间,手中刻刀轻转。
他按照沈知微提供的几何参数,雕琢一面凹面铜镜的曲率弧度。
桌角,一盏琉璃皿中,血晶粉末正微微震颤,似有所应。
铜镜成三,光凝一线。
工部暗室深处,烛火被刻意压得极低,唯有一束幽蓝微光自凹面铜镜中心荡出,映在对面石壁之上。
李元度额角沁汗,指尖仍稳如磐石,最后一道刻纹终于闭合。
他深吸一口气,将沈知微所绘的“共振图谱”对准镜背阵列的血晶粉末——刹那间,粉末轻颤,如活物般流动聚拢,竟自发排列成某种古老符文。
“成了。”他喃喃,声音发紧。
就在此时,帘外脚步声至,沈知微踏月而来,黑袍裹身,袖口银针寒光未褪。
她一眼望向石壁,眸底燃起冷焰:“试它。”
李元度点头,取出伪诏拓片置于镜前,沈知微缓缓将听诊器一端贴于纸面。
另一端,血晶倏然震颤,嗡鸣如蜂群低语。
光影乍裂!
石壁上浮现出一段模糊却清晰可辨的画面——昏黄灯下,黑袍人执笔立于案前,墨迹淋漓。
他手腕微动,正将“嫡长承统”改为“庶子无德”,字字剜心。
镜头拉近,那翻卷的袖口露出半枚玄铁戒指,阴刻“天枢”二字,线条冷峻如刀削。
沈知微呼吸一滞。
霍凌云!
当朝礼部尚书,太子太傅,表面清流领袖,实为二皇子党羽核心!
此戒乃其师承“天枢阁”唯一信物,从不示人!
画面继续流转,一名老宦官佝偻而入,双手捧玺,指节发抖。
火光映脸——沈知微瞳孔骤缩。
陈九龄!
先帝驾崩当夜随侍在侧、后以“惊惧自缢”告终的老内侍监!
史载已焚骨入匣,怎会现身此刻?
可那塌陷的右颊、耳后疤痕,分毫不差!
她猛地撤开听诊器,光影碎灭,室内重归死寂。
但心潮已掀惊涛。
她靠墙而立,指尖冰凉,脑中飞速推演:若霍凌云主笔、陈九龄递玺,那真正执掌玉玺之人……是谁?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为何能在影像中“显形”?
是记忆残留?
还是血晶捕捉到了某种超越时间的“意识烙印”?
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疾步回掌医监偏堂。
孙景和已在候着,面色凝重。
“查清了。”他低声,“当年换婴案中,所谓宫女所出的‘假皇子’,其实根本不是婴儿来源。真正诞下龙嗣的,是先帝晚年最宠爱的沈妃。”
沈知微心头剧震。
“沈氏?”
“正是。嘉宁七年入宫,八年难产而亡。临终前屡言‘他们要换走我的孩子’,被诊为‘产前癔症’,囚于冷宫。死后婴儿记录全毁,仅余一块玉玺残角陪葬——后来墓被盗,残角流落民间,近日才由边军缴获送回。”
他递上一只锦盒。
沈知微颤抖着手打开——那一角青玉,雕工古拙,边缘残留焦痕与划刻,似曾激烈争夺。
她怔怔盯着,仿佛看见百年前那个雨夜,一位母亲嘶喊着不肯松手……
她缓缓取出听诊器,轻轻按在玉玺残角之上。
血晶微亮,无声震荡。
然后——
一声啼哭。
极轻,极远,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穿越百年光阴的一缕呼吸。
一个新生的灵魂,在黑暗中第一次张开肺叶,发出属于人间的第一声呐喊。
沈知微闭眼,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她不是误入此世。
她是循着这一声哭,归来。
窗外雷声滚滚,风穿廊而过,吹熄了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她握紧听诊器,如同握住命运的刀柄。
有些真相,不该埋在土里。
有些债,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