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抬头,看见她眼尾泛红:“原来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杀人,是怕我们救人的法子,比他们的规矩管用。”
活史堂的门在正午被撞开时,裴元度的青衫下摆沾着雪水。
他盯着墙上挂的产程曲线图,看着盲眼老稳婆用枯瘦的手指摸索图上的高低起伏,嘴里念叨着:“原来那时候,我们不是注定要死......”
“放肆!”他喝了一声,声音却比窗外的风还虚。
老稳婆惊得缩回手,摸索着要跪,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乱民”二字。
转身时,展柜里的《活史录》映着阳光,封皮上“活着的历史”刺得他眼睛生疼。
是夜,雪下得更急了。
裴文昭裹着沾雪的斗篷撞进活史堂时,沈知微正对着新显影的产簿发怔。
他怀里抱着个桐木箱,箱盖结着薄冰:“这是我从父亲书房偷的。”他掀开箱盖,一叠泛黄的纸页落出来,“《巾帼录》残卷,共三十六人,都被《实录》除名了。”
沈知微翻开第一页,墨迹是陌生的,却带着熟悉的医者气:“贞观二十年,稳婆刘氏创转胎术,救双胎难产者七人,《列女传》记其‘善织’。”第二页:“开元三年,医正杨氏制产褥热方,活人无数,《实录》载其‘暴毙’。”
“兄长说这些是‘文明之癌’,要涤除。”裴文昭声音发颤,“可我看着这些名字......像看着被埋在雪底下的种子,只要有人扒开雪,它们就能发芽。”
沈知微将残卷与《活史录》并排放着,烛光里,两叠纸页的边缘渐渐融成一片。
她取下听诊器,贴在展柜玻璃上,低声念诵每一个被抹去的名字。
铜管突然震动起来,内壁的血晶泛起温热,像有人隔着百年光阴,轻轻回握她的手。
“小满。”她转身时,眼里有星火在烧,“拟一道《请立女医碑》的折子。
明日早朝......“她顿了顿,望向案头挂着的翟衣,金线在烛火下明明灭灭,”我不穿官服。“
小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素色襦裙搭在椅背上,袖口还沾着去年给农妇接生时蹭的血渍。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窗来,吹得烛芯“噼啪”作响,将“女医碑”三个字的折子角,掀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