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公主归来(1 / 2)

海潮拍打着峭壁,冲上岸边古老的堤坝和防御工事,溅起雪白的飞沫,辽阔的海面从港口一直铺展到天际,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一艘低舷狭长、几乎贴着水面航行的小艇驶向果阿海岸,速度缓缓降下,这是满喇加船厂制造的一种轻型通信快船,吃水浅而风帆多,不惧逆风,时速是老式帆船的一倍以上。

近海巡逻船上的头目眺望驿船彩旗,五色齐备,代表是从最北端的港口直接发船,呼喝一声,桨手发力,迅速迎了上去。

士卒们把牵引绳甩到降帆的驿船上,纷纷询问:

“第乌啥情况?”

“追了三天三夜,干沉两艘,其余都降了,有水没?!”

丁良弼扯嗓子回一句,接住丢来的皮囊,一屁股坐到甲板上,仰头咣咣咣猛灌。

天已近午,巡逻船把驿船拖入二号港,顺便换班下值,黑人号官挥鞭把昔日的白人老爷、今日的桨奴们赶下海,这些畜生们太臭了。

丁良弼拖着沉甸甸两腿进来巡检房,当值巡检听说大伙都饿着肚子,赶紧派人去打饭。

饭食顷刻挑来,一群驿兵东一群西一伙,抱着老海碗埋头猛啖,丁良弼坐在墙根下,抱着一大碗拌肉咖喱米饭狼吞虎咽,巡检弓手又给大伙挑来一桶香蕉、柠檬和牛奶一起煮的甜汤。

丁良弼填饱肚子,行军壶灌上奶,交代那个叫比尔的黑人管船一句,带个跟班上了渡船。

比尔干掉两碗油烹咖喱饭,又灌了一碗水果奶茶,点支烟去岸边吹风。

巡检司旁边是船厂,一群匠夫正在拖拽倒扣在海水里的桨帆船,准备检修。

九号船坞是个黑人老头负责,见到遛跶过来的比尔,顿生亲切,把他带去凉棚,二人对上话头,激动得拥抱在一起,泪涟涟嘬烟呱啦。

“卡西莫多!”

一个匠作朝车间里大叫。

“我在这里!”

一个黑发希腊年轻小伙从十一号船坞那边跑过来。

“我的孩子,没事难道不会歇着吗,那边不缺人。”

带班匠作看到他满头汗水,手上沾满油污,不忍心责怪,让他去拿工具来。

打杂的夫役从海里游回,把那艘桨帆船用简易龙门吊起,船在海里泡过,依旧熏人欲呕。

卡西莫多只能打下手,帮不上别的忙,随后跟着师傅,背着损坏的铁件前往枪炮厂修理。

半路时候,老师傅背的铁件也到了卡西莫多肩头,老头松快的捶捶腰,笑眯眯道:

“我的孩子,你这样勤奋,在这里干上三年,就可以出师喽。”

卡西莫多腼腆道:

“我太笨了。”

老头步履轻快,哈哈笑道:

“通往麦加的道路需要一步步走,心急穿不上新嫁衣啊。”

厂区在城北,毗邻内陆原料运输港,这里大小作坊林立,人们笼统称之为枪炮厂。

卡西莫多掏出工牌登记,戴上临时出入证,跟在老师傅身后进厂,好奇地四处张望。

工厂里噪音震耳,到处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路口岗哨好像增加许多,也许有大官来视察。

他是一个英俊小伙子,有着蜷曲的黑发,精致的鼻子,水灵灵的大眼,沙阿派他来船厂,看中的就是他稚气有余、成熟不足这一点。

卡西莫多做事勤快,天真质朴,简直人见人爱,船厂匠师称他为我的孩子,家属区妇人会为他乱操心,年轻姑娘们则围着他团团转。

九号船坞第一个上工、最后一个下工的人总是他,即便闲着没事,他也会去别的船坞帮忙,加班从不落下,借口是讨厌女人纠缠。

他在船厂可以观察很多事,诸如船上武器配备,士卒何时作息,半夜回港的水手会请他喝酒,他能听到很多关于军务的闲聊和议论。

张昊一大早便来到枪炮厂,昨日军情处来人,说李明栋手下匠师已经造出他要的手榴弹。

他原打算把果阿葡夷兵工厂打包,运去吕宋,当然仅限于可用的人员和器物,并非一锅端,由于急缺单兵重火力,此事只能延后,匠师在短短两个多月就造出手榴弹,一点也不稀奇。

早在观政期间,他便查阅过工部档案,单单是兵器局造的铁壳地雷,就有踏发、绊发、拉发、点发、定时和钢轮等多种发火方式,且经历过实战检验,所谓制造,不过是地雷改手雷。

快晌午时候,听说第乌驿卒到了,随即离开炮厂,上来渡船,看见坐在对岸礁石上的维安娜,问邓去疾:

“夷婆子最近可还老实?”

邓无疾笑道:

“每天中午按时去矿场,给那些夷僧送食物,剩下时间不是发呆就是写信,写了又烧,她去旧城几次,打听夷僧沙勿略的尸骨丢弃在何处,拆教堂的民夫说尸骨早就践踏成渣渣了。”

丁良弼听到外面动静,从值房出来,跟着上来吊脚楼,进屋又是大礼拜下。

“起来说话。”

张昊倒杯茶给他,这位濠镜副提调是个人精,为了逃避是非旋涡,主动请缨下南洋,许久不见,变得又黑又瘦,脸上的奸猾也淡了。

丁良弼称谢入座,将葡夷奴兵叛乱始末说了。

北部第乌是莫卧儿获得海外物资的唯一途径,张昊对此港很上心,接盘之战还算顺利,管控期间问题频出,幺娘增派驻军,王绰追击乱贼得胜,孰料返回途中又生变故。

“王绰伤势如何?”

丁良弼回道:

“乱贼毫无斗志,被追上便降了,返回时他心存善念,让拘押在底舱的奴兵出来放风,没想到突然发生哗变,他被砍到右手,怕是废了。”

张昊冷笑,此事暴露出来的问题不小。

王绰身上有天朝官员通病:内残外忍,对屁民搞盘剥压榨,对敌人讲仁义道德,其实古今中外统治者无一不是如此,因此便有宁赠外邦,不与家奴的名言,实质就是阶级对立。

这种苗头若在官兵中出现,老子的千秋大业就完球了,他咬牙按下腹诽,摸出随身小本本记下此事,细细问了第乌现状,让丁良弼去休息,回座翻看对方带来的战报。

北部第乌地缘情况复杂,当年葡夷为了控制此地,与绿教联军爆发过两场海战和一次陆战,直接或间接参战方包括埃及马穆鲁克、古里扎莫林、第乌古吉拉特、奥斯曼和莫卧儿。

总之绿教联军内部互相掣肘倾轧,主战船又是传统近海作战的桨帆船,加上第乌古吉拉特苏丹害怕莫卧儿吞并,索性与葡夷勾搭成奸,葡夷三战三胜,坐稳了印度洋霸主的宝座。

对欧罗巴诸夷来说,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大殖民时代来临,但对奥斯曼土鸡帝国而言,意味着大冤种们有一条绕过自家收费站的免费高速通道,帝国财政收入从此一路下跌。

张昊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土鸡貌似无动于衷,不过细思又认为这很正常,毕竟陆地才是土鸡根基,既得利益群体也建立在广袤的大陆上,海上丝路的损失,吞掉埃及就补回来了。

这就像大明,同样不会把精力放在海洋,在传统小农经济社会之上,也盘踞一个庞大的保守派利益群体,尤其那些海贸走私的既得利益者,会千方百计阻挠朝廷把目光投向海外。

大航海时代,本质是一场对全球资源和贸易路线的渠道革命,然而任何改革都会触动现有的利益格局,土鸡的命运与大明何其相似乃尔,唯一不同的是,大明直接被欧夷灭国了。

看罢战报,他写了一份通告,让祝火木送去文书值房,又给马宝山写信,闻到饭香抬头。

幺娘穿着本地亚麻衬衫阔腿裤,脸上红扑扑的,嘴唇鲜艳,放下托盘说:

“小祝说你在会客,我就先吃了。”

张昊端碗吃饭,问她:

“你们一个院子,她有啥动静没?”

幺娘沏上茶水,在茶几边坐下,翘着二郎腿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