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套近乎,也要我搭理她才行,小祝说她家领地还没东乡大,装什么郡主。”
张昊就着爆炒野猪肉扒拉米饭。
“监察处来人,说军部留守名单还没整理出来,你咋不当回事呢?”
幺娘抿口茶水,不以为意道:
“军队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其实南洋和这边定时轮驻就行,没必要选来选去,瞎折腾。”
“给你解释多少回了,不要嫌麻烦,政审懂不懂。”
张昊把一大碗米饭干光,皱眉说:
“没工夫和夷婆子比耐心了,我去找她聊聊,对了,成立运军也要抓紧,还有诸港马场。”
幺娘心头阴云又冒出来,马匹金贵,她实在舍不得给朝廷做嫁衣,不过此事与让出果阿、留那些苏丹狗命相比,实在是小事一桩,她默念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生生按下怒火,斜眼道:
“黑奴军你想怎么办?”
张昊知道她对黑奴上心,此类葡夷殖民地最低层群体听话耐劳,战力可观,比松江和香山老卒还好使,缺点也有,语言不通且太能吃。
葡夷很早就占领了西非海岸的港口,其中圣多美岛每年向美洲巴西输送2~3万黑奴,东海岸的蒙巴萨等据点每年向果阿输送上万黑奴。
目前印度半岛诸港的桨奴、矿奴、农奴等,加起来不下10万,有满喇加来的黑人军做榜样,本地黑奴参军意愿强烈,可他不打算扩军。
“黑人民兵暂时不能成军,太扎眼了,还费钱,先搞基建,果阿可以成立一个训导大队,每年轮流集训,完事仍回诸港。”
“我去岛城。”
幺娘说罢就扔下他走了,她打算给黑奴民兵婚配,去非洲买女人的事当然要交给安生去办,只要这支奴隶兵团在手,什么她都不稀罕。
维安娜正在吃午饭,忽然捏着瓷勺微微侧耳,听到隔壁两个土女叫老爷,嘴角微微上挑,咽下口中的爆炒野猪肉,露出一抹得意冷笑,与她所料的一样,这个魔鬼终于憋不住了。
张昊笑眯眯伸手下压,示意两个宫女安心吃饭,来到维安娜房门口,明知故问:
“这是干嘛?”
维安娜不理不睬,将饭食打包,转身去里屋拿钱,钱是随身首饰换来,她每天中午都会买些饭菜,给矿区做苦工的修士们送去。
“考虑的如何?”
张昊进屋坐下问她。
“你为何把修士送去铁矿做苦力?他们不是士兵!”
维安娜眼中喷火,明军把诸港教堂的修士和神学生全部送来果阿矿场,数百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被那些土人监工折磨得不人不鬼,可她能力有限,只能帮助一些病残之人。
“铁矿、粘土矿、石灰石矿,我都去过,奴隶白骨处处可见,咋不见你慈悲?”
张昊反唇相讥,枪炮威逼镇压、神棍洗脑渗透,真泥马殖民两大法宝,装啥善人呢。
维安娜尚未修炼至黑心烂肝的境界,张嘴说不出话,微黑的脸蛋上腾起红晕,心虚道:
“矿场本是异教徒所开,做工的也是未开化的野人,肯听话谁会为难他们?果阿与当初相比,何止繁荣百倍,难道不是吾主光辉所致?”
哟呵,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当年参加小学生辩论大赛的几分神采呀,刘关张一个头磕地上,起身保着唐僧西天取经,路遇一百单八个妖怪,这些事红楼梦里都有提起,何错之有?
张昊惺惺相惜道:
“谨受教,看来撒播文明光辉,我做的还不够啊。”
“你······”
维安娜恨不得拿起桌上饭碗砸他头上,咬牙紧握胸口的十字架,这是病死在矿场的特德修士遗物,想起当日所见之惨状她就出离愤怒。
张昊清了清嗓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想开了就去海贸公司报到,做一个和平使者,否则你的身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这年月,出了海就是死人,还指望谁来救你不成?”
维安娜紧绷的俏脸上红白交织,面对赤果果的威胁,愤恨、软弱、恐惧、无助,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但她只能忍受屈辱和痛苦,报以怒目。
“坐下说话。”
张昊见她依言坐下,再无桀骜之色,心里暗笑,夷婆子的脸色比初见时肥润许多,显然是个很实际的人,谆谆善诱道:
“西班牙在波托西挖矿,秘密早已泄露,诸国无不眼红,听说加勒比已经有海盗了,远东航线也一样,秘密守不久,贵国能应付竞争者么?机会给你了,希望你能珍惜。”
维安娜调匀呼吸,尽量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紧张,盯着他道:
“我的船只和人手你会还给我?”
张昊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点头说:
“海贸公司的货物也可以赊给你,你要是拍屁股回国,我自认倒霉,够诚意吧。”
“我答应你。”
维安娜话说出口,先是羞耻,接着就恨意满腔。
其实合作她早已认可,无非是放下身段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好在对方终于憋不住,再次提出合作,可她认为殖民地财富本是帝国所有,到头来反而要靠别人施舍,叫她如何不恨!
“我随时可以走?”
“听我一句良言,暂时不要归国,我军大破果阿的消息已传开,奥斯曼国必定蠢蠢欲动,海路迢遥,归途凶险莫测,你可以写信,送信的事交给下人去办就好。”
虚伪的明国人!说到底,还不是要扣押我作为人质,维安娜冷笑,不过她并不着急归国,因为满喇加的金子没有拿回来,当然还要借着合作的机会夺回荣誉,洗刷耻辱!
“那就按你说的办。”
“一言为定。”
张昊起身伸手,见她一脸懵逼,笑了笑,看来后世所谓西方文明礼节,是劫掠发家后才捣鼓出来,出门交代侍卫,把她的女仆送来。
维安娜没有等多久,大小四个女仆,还有一匣子钱币很快送到。
小女仆蒂亚站在门外东张西望,她母亲高兰德的伤势也恢复了,用生涩的葡语请安,天方女仆苏白绿、波斯女仆黛丝跟着向主人问好。
大伙的母语都不同,维安娜连问带比划,掰扯许久才闹明白,她们这段时间并没受苦,而是在一个港口衙署帮厨,是祝火木带她们去的。
钱匣上有封条,钥匙便挂在锁上,这是她在蒙巴萨和马斯喀特贸易所获的资财,维安娜当着女仆的面打开,抓一把松手洒落,金银币撞击声悦耳动听,令她信心倍增。
留下母女二人看家,维安娜带着苏白绿和黛丝先去矿场送饭,随后雇船进城。
一路她频频回头,发现监视自己的人都不见了,来到海贸公司,守卫询问一句便放行。
进院有迎宾招待,给她介绍公司贸易事项,维安娜接过葡语货单扫一眼,那个该死的魔鬼没有撒谎,她心里忽然乱成一团麻,转身就走。
出公司大门,看到喷泉对面的大教堂废墟,她缓缓停步,信念之火在内心深处炽烈燃烧,她告诉自己,你不是孤独的,而是与吾主同在!
转身返回海贸公司,询问她的猎鹿号,很快有人送来一份文书,斗大的汉字她识得不多。
那人给她解释一番,原来这是一份手令,有它,就能在七号港取回船只。
她带上女仆,匆匆穿过城市,去西边港口,结果到处找不到猎鹿号,拿着手令去巡检司才问明白,猎鹿号不在外港,而是泊在内港。
渡船向北,逆流进入大河,没多久,站在船头的维安娜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船,猎鹿号静静地停在河口水湾,像是在等着她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