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欲擒故纵(1 / 2)

篝火光影摇曳,染墨般的海浪一道接一道涌上沙滩,发出单调的哗哗声响。

陆成江被小女孩尖脆的喊声惊醒,目光飞向不远处的单桅扁舟,瞬间松口气。

女娃子太小了,当然不可能一个人驾船出海,他没有冒失起身,那会成为箭矢的活靶子,捏了一根带炭木棍,丢在兀自酣睡的向导身上。

那向导被烫得蹦起来尖叫,发现多了一个咸水小妹仔,骂骂咧咧喝问,待他看清对方佩戴的项链,吓得咕咚跪地,合什告罪不迭。

女孩询问几句,对这个纳麻麻黑口中的明国人起了兴趣,去篝火边坐下,招呼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族人,从船上取鱼贝来烤炙。

陆成江听烂牙向导说冒出来的土人是来这边采珠的,便不再理会。

纳麻麻黑就是有住房的奴隶,定期应召为主人服务,烂牙向导对女孩及其族人很恭敬,请对方吃槟榔,又腆着脸向陆成江要酒喝。

“老爷,他们是玳瑁岛的部族,去那边说不定能用上他们,我需要请他们喝酒,你看?”

他见雇主歪下巴,欢天喜地去舟舱取酒,烤贝在炭火里冒汁水,嗤嗤啦啦,烟灰四溢,陆成江离他们远些,躺下来瞪着漫天繁星发呆。

大约四更天,冲刷海岸的浪滔渐露本色,漫天繁星隐踪,陆成江挺腰坐了起来。

他见那些土人在沙窝里睡熟,起身一脚将烂牙鬼踢醒,四处遛跶活动筋骨,深吸气时候,胸口不再做疼,他估计伤势已经没啥大碍。

那日狗官向他询问方家在猫里务的势力,他担心对方要斩草除根,敲晕看守坊丁逃了,可他不知道士林现在何处,只能先去猫里务。

烂牙鬼去捡些蛎贝炭烧,正是海鲜肥美之时,他吃得满嘴淌汁,招呼雇主也来吃。

椰树果实累累,陆成江气血活动开,攒劲一个肩靠跳开,椰子噼里啪啦掉沙滩上。

这一幕被小女孩瞧见,跑过去推推那颗大椰树,呼喊手下去撞一下试试,一个倒霉家伙硬着头皮去撞椰树,抱着肩膀疼得哇哇惨叫。

女孩立即让人去取她背篓,放在挖椰肉吃的陆成江面前,烂牙鬼被叫来充当翻译。

陆成江接过那袋金砂,掂了掂,大约一斤左右,篓子里还有几件含金量不低的首饰,上面缀的几个珍珠着实不小,可惜被钻孔磨花了。

这些土人在他眼里,就是一群蠢猪,随手可以捏死,他的喉结一凸一凸地吞咽着,最终却叹息一声,把物件扔篓里,起身呼喝烂牙鬼:

“椰子抱上,赶路!”

女孩死死地盯着他背上的刺青,这边的规矩就是杀人越多纹身越多,此人是真正的武士,比拉亚还厉害,呵斥手下去开船,朝烂牙鬼大叫:

“告诉他我愿意加价,也会给你报酬!”

烂牙鬼很想赚一笔外快,翻译给拖拽小舟下海的陆成江,可惜雇主毫不理会。

南洋东北区的菲律宾由高达7千余的大小岛屿组成,各岛之间多为浅海,珊瑚礁遍布诸海域。

第四日上午,船到臭名昭着的魍根,烂牙鬼再三要求,想要等到夜晚再走,被陆成江胖揍一顿,只好哭哭啼啼操舟,进入迷宫似的魍根礁海域。

果然,海水不干,海盗不断,快中午时候,两艘贼船从黑嶙嶙的礁滩里窜出,一前一后,堵住了小舟的进退之路,张狂的笑声随风而来。

烂牙鬼捶胸顿足,嗷嗷大哭,后悔不该贪财接这一笔生意。

陆成江清点海贼人数,两条船总共不过九人,刀片长矛弓箭齐全,默默的等待贼船靠上来。

杀气如酒,丝丝缕缕从五脏六腑里飘逸出来,溢出全身毛孔,乱发飘拂,海风腥咸,陆成江腾跃而起,双腿在空中叉开八字形。

瞬息之间,破浪蹿到扁舟前的贼船上,惊呼、惨叫声迭起,落水的浪花和中刀的血浆喷涌四溅。

堵住扁舟后路的海贼惊醒过来,舵杆带动水里的舵板右转,船头在擦近扁舟的水面划出一蓬激浪,手忙脚乱想要逃离,可惜已经晚了。

一股股红色污血融入动荡不定的海水,凄惨的喊声在水面回荡,随风飘散。

“快快!”

小女孩兴奋得张牙舞爪,急吼吼催促手下划船,那个明国武士把一伙盗贼打落水,竟然弃船不顾而去,捡漏的幸福滋味简直让她着迷。

舢板绕过隐蔽的礁石,飞快划过去,大伙不管死活,把海里的人全部用标枪过一遍。

女孩在一个死尸身上摸出些零碎物事,水淋淋爬上船,让两个手下驾上贼船回玳瑁岛,喝令手下快些划船,继续去追那个明国武士。

太阳西下时候,一座青翠欲滴的岛屿出现在陆成江眼前,但见大小渔船在港口往来,岸上屋宇村落俨然,恍若世外桃源,美如一幅画卷。

“老爷,咱们到了!”

烂牙鬼欢喜大叫,两船打劫的魍根盗都被雇主宰了,他此刻已经把陆成江奉若神明。

陆成江跳上岸,橘红色的夕阳悬在海天一线,晚霞深浅不一,铺满天空,绚丽无匹。

烂牙鬼扭头咕哝:

“老爷,他们还在跟着。”

陆成江不理会他,去一家明人铺子问了,径直去那片华丽的大庄园。

小女孩忽然在街上停步,吃惊的看着往庄园那边去的陆成江。

背着篓子的手下焦急劝说,请求她回船。

“把金子给我!”

女孩按住系在腰带上的丝囊,感觉着手下的蠕动,接过金砂,呵斥手下回船,飞奔追上陆成江,不由分说把金砂塞给烂牙鬼。

“告诉他带我去文武楼,金子就是他的!”

陆成江颠颠金砂,他确定小蛮女的仇人就是他要找的人,女娃子眼神警惕,分明在防范他,却依旧送羊入虎口,难免有些好奇,笑道:

“走吧。“

方老三闻报下来竹楼,在院门处撞见陆成江,大喜道:

“真的是你小子!”

说着疑惑的看一眼那个小蛮女。

“二嫂难道也来了?那狗官死了没?”

陆成江突然发笑,脸上却是哭相,仰头看着暗下来的天空,抹掉泪水,黯然道:

“二姐没来,士林可好?”

“我难道会害自己的侄子!”

方老三登时明白了他的来意,忍怒道:

“我爹和大哥他们······”

“他们的后事二姐已经料理了。”

“那就好,这边不安全,水福带着孩子们去了满喇加。”

上楼进屋,方老三摇着扇子恨道:

“老子被那狗官害惨了,早晚弄死他!”

陆成江入座拈颗蜜饯塞嘴里,咀嚼着说:

“士林我得带回去。”

方老三翻眼瞪过去。

“士林姓方!交给一个寡妇算什么?此事轮不到你操心,想见孩子,让她来南洋好了,要么就等我弄死狗官再说!”

陆成江心里泛起巨大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把士林要过来、并安全带走。

外面竹梯吱呀作响,一个面相忠厚,身材粗壮的员外当先进来,身后是个瘦削老者。

女孩看见那个黑胖员外,眼睛猛地睁大,不由得退缩到陆成江椅子边。

陆成江起身抱拳。

“庾当家的,木道长。”

黑胖子庾员外上下打量陆成江,感慨道:

“这都多少年了,你娃子也成了一条大汉,岁月不饶人啊,坐下说话。”

丫环掌灯,上了茶水退下,木道人笑吟吟看着小蛮女脖子上挂的硕大项链。

那是土人首领或巫师才挂的玩意儿,不应该在一个小女娃身上出现。

“这小孩儿怎么回事?”

陆成江满腹心事,干涩回道:

“路上认识的。”

几个人齐齐望过去,小女孩急急朝陆成江说了一句土语,匆匆出门下楼。

庾员外听那女孩说先回去,好像和陆成江很熟的样子,便不以为意。